仙霄派是东启大陆第一仙门,有十万弟子,百万大山。
山,越向里,地位就越高。
容天艽现在站的这座山唤白泽山,在百万大山的最外侧。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这山顶终于还是上来了别人。
徐庆站在封口处里,搓着手,揣着袖,一副咒丝坊管事特有的油滑相。
他先是用贪婪的目光上下舔舐了一遍容天艽的全身,尤其是在他那张如玉般的脸上停留了很久。
接着“嘿嘿”一笑,问:“容天艽,你三年前和我签了三十颗灵石的借贷,现在三年时间已过,连本带利一共一百四十八颗灵石,现在应该还了吧。”
荣天艽没动,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不是还有三天吗?”
他的声线很清冷,让徐庆想起了他在山野间收集的一条上品灵泉。
灵泉就要用上等的灵石、稀有宝矿来配,在穷山僻壤的山野间就暴殄天物了。
于是徐庆苦口婆心地劝道:“明天流云小秘境又要开了,咒丝坊也要进去,这次轮到我带队,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不如现在就……”
“徐掌柜,你去带队……”容天艽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关我屁事。”
“什么?”
容天艽看着徐庆难以置信的双眼:“你徐庆自从在咒丝坊开了借贷业务,不是向来标榜自己钱货两讫,按时不过吗?”
他冷笑一声,“怎么,这个‘按时不过’难不成只是对借款的人嘛?这就是你们咒丝坊的信誉?”
徐庆见他不识抬举,便也失了耐心:“那你想怎么样?”
“三天。契约上还有三天,那就三天后再来。”
“三天后?”徐庆确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起来,毫不掩饰声音里的恶意和嘲讽,“呵呵,三天?三天你就能还上了?”
“你借那三十颗下品灵石,不就是为了再次冲一冲,看能不能开灵根吗?”
他慢悠悠地踱步绕到荣天艽面前,那双小眼睛放肆地、一寸寸地打量着这张让他惦记了许久的脸,“结果呢?我可听说了,你又——失败了。”
徐庆故意拖长了尾音,靠得极近,鼻翼翕动,他嗅到了容天艽身上传来的青草木的香气,这让他莫名的兴奋。
“开不了灵脉,仙霄派的外门你就别想进了。啧啧,一百四十八颗颗下品灵石啊……你拿什么还?就凭你侍弄那几分低级灵田?种那些不值钱的低级灵谷?我算算……大概种到你下辈子投胎,也还不清吧!”
说完,徐庆就看见容天艽的眼睫,极轻微地颤了一下,好似被自己说中了心思。
在仙霄派的外山,从凡间突破了武学至臻境来到了修仙界想要进一步修炼的大有人在。
只可惜真正到了这里才会知道,在凡间呼风唤雨的他们连修真界最低级的修士都不如——
炼气期尚能引气入体,吸收灵气。
但他们这些在凡间天赋异禀武学高手却不一定。
即使体内有灵根,灵气也像死了一样,对他们的召唤无反应。
不甘心的他们会选择另一条道路,在身体中强开另一条灵根。
这种被称作伪灵根,宽度细、纯度差、是修真界最低等的灵根,进仙霄派也只能做杂役弟子。
但能开出来就代表能修炼,依旧有有不少人趋之若鹜。
容天艽就是其中的翘楚,五颗灵石一颗开元丹,他自己攒了两次,又和徐庆借了五次,来到滦镇二十年,他整整开了七次灵根。
徐庆想一想就觉得牙痛,开灵根相当于硬生生的在身体里拔出一根新经脉,过程中的痛苦难以想象。
很多人尝试一次失败后就选择放弃,不仅仅是因为开元丹所需要的灵石对于不能修炼普通人来说,如同天价。
更是因为这种疼痛实在是非人的折磨。
容天艽敢在二十年之内连开五次灵根,心质毅力无一不坚。
不过……
再坚强也没用,这修真讲得是机缘和天赋。
没有这两项,再多的努力也是白费力气。
“唉……”徐庆故作惋惜地叹气。
眼中的淫邪却几乎要化为实质流淌出来,声音也变得黏糊糊的,像某种滑腻的虫子。
“其实呢……也不是非还不可。”他的手指互相搓着,发出令人不适的声响,目光贪婪地勾勒着荣天艽清瘦却挺拔的身形,尤其是那张脸。
“荣老弟,说真的,你这张脸蛋……啧啧,真是……在修真界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荣天艽耳边,像毒蛇吐着信子:“不如,你就跟了我怎么样?”
他循循善诱,“不过是一百四十八颗灵石,对于你们这些淬体期是天大的债务,但对于修士来讲,不过如此而已。”
“你跟了哥哥,我不仅帮你一勾销,我每月还能匀些丹药给你,助你修行。虽然你资质差了点,但有哥哥我帮衬着,说不定……哪天就让你摸到仙途的边儿了呢?”
他说着说着,就忍不住上手向容天艽的摸去。
那光洁如玉的侧脸,他几乎能想象到那细腻的触感了。
容天艽微微皱眉,侧开了头。
他终于转过头,正眼看向徐庆,讥诮地问:“什么仙途的边?当炉鼎的仙途吗?”
他微微歪了歪头,一双清澈的眼睛中满是疑问,但嘴上却是毫不留情的嘲讽。
“喜欢的时候随便给两颗灵药打发,不喜欢了用秘药改成一次性炉鼎卖出去,稳赚不赔的买卖。”
“徐管事,人家都说你是父母天灵根但生出五灵根的废物,但你这手废物利用的手段倒是厉害的很啊。”
“怎么?是从小照镜子自学成才得到的经验吗?”
“别人都说你脸丑心黑,和大山里的黑灵雎(一种三阶灵兽带毒)有一拼,我看你是脸丑心黑修为差,顶天就是一只黑蟾蜍,除了叫唤就是恶心人,不然就是每天流哈喇子。”
“平日里修炼不成功也没关系,没事儿干的时候就多练练说话,口水都要喷我脸上了。”
“你!”徐庆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随即又转为铁青。
他父母都是仙霄派的内门弟子,偏偏却生下来了一个五灵根的他,砸了不知道多少灵药下去,到现在也只磕出来一个筑基期。
十年前,父母对这个资质、心性都扶不上墙的儿子彻底失望,把徐庆放逐到了仙霄派最外层,当一个小小管事。
这是徐庆今生最大的耻辱,也是他最大的恨。
如今被一个区区淬体期揭开疮疤,这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好歹是一个筑基期,你又算的上什么?”徐庆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筑基一层的气势再无半分保留,轰然爆发。
灵气如同实质的浪涛,朝着容天艽猛压过去,带着一股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暴戾。
“一个磕了不知道多少灵药才到筑基期的废物?”容天艽却好像没感觉似的。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今天就先办了你,再把你卖去黑矿挖灵石挖到死!”
灵气汹涌,徐庆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像一头捕食的土狼,猛地扑向容天艽。
在他看来,一个连灵根都开不出来的淬体期废物,在他堂堂筑基修士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毕竟两人中间不止隔着一个炼气期,更隔着一条修仙路。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抓住容天艽后,把他绑在床上肆意亵.玩,看着他在自己身下哭泣、求饶的凄惨模样了。
这种冷傲骄矜的性子,低头崩溃起来才更有意思。
但,下一刻,所有畅想凝固在脑子里。
徐庆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收缩,里面充满了极致的、完全无法理解的惊愕和恐惧。
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
视野里,只有一只拳头。
容天艽的拳头。
容天艽的手也是洁白如玉的,他的手指纤长,像是用上好玉竹雕刻而成的筷子,只有指甲有一些粉色。
徐庆曾无数次幻想过容天艽这双手给自己做很多不可言说的事情。
但是现在,所有幻想都只剩下了一声——
“噗嗤!”
这是一声沉闷而古怪的响,像是熟透的西瓜被铁锤狠狠砸中。
徐庆的胸口已经整个塌陷了下去。
一只拳头,干干净净地、深深地嵌了进去,直接贯穿了他的心脏。
力道之大,甚至能从他背后看到微微凸起的拳锋轮廓。
温热的、带着腥气的血,溅落在那张徐庆日思夜想、痴迷不已的清冷脸庞上。
奇怪的是,这血污非但没有让那张脸显得狰狞可怖,反而平添了几分妖异的、令人心脏骤停的艳丽。
生机,如同退潮般,从徐庆眼中飞速流逝。
“怎,怎么会这样……”他不甘心地问道。
最后的意识里,徐庆看见荣天艽对他笑了。
那是荣天艽第一次真正对他笑。
不是之前那种冷漠的,讥诮的、嘲弄的笑。
而是一种真正的笑,快乐的、自信的、得意的笑。
“我说过了。”容天艽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拳头,“因为……”
“你,就,是,一个废物啊。”
徐庆的尸体骤然倒下。
容天艽摸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血擦拭干净。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罗盘,轻轻在上面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