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瑞的手指在闹钟响起前0.3秒按停了开关。老式机械表的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他盯着表盘上“克莱恩·莫雷蒂”的英文刻字发了会儿呆,直到阳台外的鸽哨声刺破晨雾,才慢悠悠打了个呵欠,起身洗漱。
那玩意儿是克莱恩送他的,没错,就是他曾经的身份,克莱恩·莫雷蒂本人送他的礼物。尖叫刺耳的铃声,这辈子只需要听一次,之后再也不想听第二遍了。
而关于克莱恩·莫雷蒂本应该和周明瑞已经同为一体,再创世后,这个人是怎么出现的?哎,这个时候,他就有话说了。
清歌自从在时间长河里捞出现世,以无上伟力重塑世界后,直到现在,祂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了。周明瑞体会着这段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又美好的现实生活,还是没有忍住,抽了抽嘴角。
说不清是清歌故意还是无意的,曾经他的老熟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在现实世界,重新出现了。包括不限于,被他占用了身份的克莱恩·莫雷蒂,还有“愚者先生”最忠诚的信徒——“世界”格尔曼·斯帕罗,那位疯狂的冒险家。
还有更多的人他都不想再提了。
好吧,表面上很嫌弃,但某个人还是很开心再一次见到他们的。
只是,小周同学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克莱恩跟格尔曼两个人也会出现,这个东西他一定要弄清楚。
这事关他的人生幸福。
因为这两个人会跟他抢清歌……
周明瑞:“……”
本以为回到现实以后能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当个躺尸的咸鱼。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男朋友随手一笔给背刺了。
棉质拖鞋踩过干净明亮的地板,男人对着卫生间的镜子刮胡子时,剃须刀突然在左脸颊停顿,那里有道极淡的疤痕浮现,在蒸汽氤氲中忽明忽暗,他居然会不小心把自己给刮伤了。
男人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镜子中的人影,仿佛透过这个看见了无尽深远的地方。
“都这么久了,清歌也该返回了吧?”周明瑞在脸上泼了泼凉水,他摇摇头,嘀咕着说:“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快回来了,希望这不是我的误判。”
“老周!快点起床,起床了没有?再磨磨蹭蹭的鱼都被钓光了!”黄涛的拍门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现在正在拍门的是他的邻居,虽然对方看起来年龄比他大了不少,实际上也比她大很多,邻居家的那个漂亮女儿都和周明瑞差不多大了,但其实他们两个才是同辈。
“别催,催也没用,钓不上来就是钓不上来,老黄你要是实在是想要钓上鱼的话,不如我给你买一条,等到时候晚上了,你就把那条鱼挂钩上四处去游荡,装作这是你钓上来的。你看这个办法好不好?”年轻男人诚恳的向某个中年男人提着建议,于是他差点被钓鱼竿爆头。
“好你个大头鬼。懂不懂钓鱼佬的信仰?”
“信仰?什么信仰?”周明瑞来了兴致,反正他有好运在身,从不空军,如此自信。
“……去,去,你这个还在新手保护期的家伙别跟我说话。”黄涛挥了挥手,拿着钓鱼竿先一步转身在院子门口等着人过来。
周明瑞套上黑色的夹克,临出门前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夹克内衬口袋——里面躺着枚旧铜哨。这枚东西,现在再也召唤不出非人模样的信使了,整个世界,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失去了曾经改天换地的能力。
清歌说到做到,他彻底剥离了整个世界的所有相关物质,并用自己的能力填补那些空缺,真正的还了克莱恩一个最正常的现世世界。除了多出来了一些熟人以外,这和他以前的世界一般无二。
小区门口的早餐店飘来豆浆甜腻的热气,还有一笼一笼的包子,上学的孩子排着队正在买早餐。
周明瑞也上前顺便买了点吃的,准备打算带到河边,就当零食吃了。他提着小笼包,转身之后,脚步微微顿了顿。目光所及之处,在街角的拐弯路口,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低头看手机,围巾遮住半张脸,深邃的五官露出一半,黑色碎发垂落,乍一看就好像是那些杂志上面的外国模特一般吸引视线。
似乎感受到了注视他的视线,外国男人抬起头,被围巾遮住的脸也全部曝光了出来,周明瑞猜测的心落到了实处——果然是曾经作为他马甲的世界先生,“格尔曼·斯帕罗”。
说真的,在看到这个家伙的时候,周明瑞有切实的思考过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他现在很后悔自己当初不应该把对方脸捏的挺帅的。以至于现在他和这位格尔曼同频的时候,自己这个本尊被马甲显而易见的比了下去。
就连克莱恩,因为是外国人,自带白肤深眸的因素,在国人的眼中,这也是一位自带氛围的帅哥。
而周明瑞,小区的见过他的熟人们只会给一句——哦,那个姓周的小子。
“……”所以说到时候清歌回来了还要他吗?
克莱恩跟格尔曼这两个家伙为什么还不走?还要赖在这里,他们两个外国人在这里混什么混?
“我要一杯豆浆。”男人低沉的嗓音让周明瑞后颈发麻。他的视线往后撇了撇,于是看见了更后面的克莱恩,还有一堆自己看起来颇为眼熟的外国人,似乎是某个旅游团正好经过了这里。
周明瑞:“……”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他都看见了什么?除了克莱恩一家子,后面那个打扮的像神父一样的大胡子,难道就是亚当?
一想到亚当,那当然还绕不开另外一个重量级的角色。
不知道阿蒙去哪里了?
年轻男人正想着这回事,视线里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从天上飞了下来,然后乖巧的停靠在了那位大胡子神父肩上。他看见那只乌鸦,扇了扇翅膀,小脑袋偏过来,视线明晃晃地看上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对方的视线不是很友好的样子。
脑海中划过这个想法的时候,周明瑞突然浑身一僵,那只乌鸦该不会就是阿蒙吧?
这种想法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避免,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于是他笑了起来,甚至可以说笑的非常的开心。
这一定是清歌的手段。
把阿蒙那家伙变成了乌鸦,这个真有意思。
他不是经常变乌鸦吗?以前在身边看见乌鸦都要胆战惊心的怀疑一下,是不是那位偷盗的天使之王来临,现在好了,真变乌鸦了。
“老周!快走啊!笑什么呢?笑?趁现在还早,赶紧去占位置。”黄涛在路口挥手,自行车筐里的渔具包晃出钓竿的竹梢。
周明瑞收敛了笑容,他拿起自己的东西不再去管自己身边那些熟人,反正这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都这么久了,他应该习惯了才对。
中午时分,两个人提着空荡荡的桶,打算去吃个饭再重振旗鼓。
路上经过公园,他又看见了那群外国人很多的旅游团。
公园长椅上,大胡子神父正在喂乌鸦。黑羽禽鸟站在他肩头,喙间叼着半块面包。神父抬头,眼眸清澈见底,如纯粹的出生朝阳,偏偏那浓密的胡子遮住了他的相貌,使其气质变得凶恶了太多。
“迷途的羔羊总会找到回家的路。”他的声线像浸过苦艾酒的羊皮纸,乌鸦突然振翅,爪子勾住周明瑞夹克口袋,扯出那枚铜哨。当啷一声坠地时,哨音在虚空中激起涟漪,恍惚间有只白皙修长的手拽住了那只不太听话的乌鸦。
有点眼熟,不是很确定,再看看。
“老周你发什么呆!”黄涛的鱼竿戳了戳他后背,湖边的柳树上,不知何时停了三只乌鸦,正歪头盯着他们的鱼饵盒。
周明瑞弯腰捡铜哨时,看见湖面倒映着两个世界的晨光——一边是他握着塑料鱼竿的手,另一边是某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正在搅动金色的命运长河。
那一瞬间,他似乎听见了远处教堂的钟声。
十二声钟响里,每个间隙都混着不同的声音:格尔曼的枪声、阿尔杰身边的浪涛声、阿蒙的笑声、还有某个温柔的女声在哼唱未知的歌谣。
周明瑞摸了摸手中拽着的铜哨,忽然对着湖面轻轻一吹,湖面的水纹突然被波动开,他的指间星芒坠落,在水面激起细碎的金光。
在隔世的缝隙里,有人极速靠近,心跳在加速,即使是耳边的喃喃私语也无法阻止周明瑞从心底泛出来的高兴情绪。
他刚要准备张开手去迎接,祂的降临。
那从天而降,跨越世界的身影骤然压下,还保留着天使位阶的某人不应该如此脆弱,但那一股重压宛如整个世界扑到身上,于是他倒下了。
两道闷哼声响起。
周明瑞捂着头,只是微微偏过视线,便看见了一身繁复黑色衣物的祂,是清歌,他正站在自己的身边,琥珀般剔透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疑惑,和歉意。
祂说:“抱歉,压痛你了吗?”
周明瑞极少见对方面上流露出这般神情,话语根本不过脑的脱口而出。
“没事,没事!我身体结实着呢,清歌你随便压都可以……呃,不对?!”
话说到一半,他总算反应了过来。
清歌现在站在自己旁边,那自己身上那个死沉死沉的家伙是谁?
他掀开了倒在自己身上的家伙。
那是一个长相极为出色的男人,单论颜值来说,比不过清歌,这个不用说,但也已经超过了格尔曼等人。
这谁?
清歌又从哪里捞出来的家伙!
他真的还有机会吗?
某人身边的颜色迅速的灰暗了下来。
清歌不知道对方想了什么,他先是微微弯腰拎起了那个神秘的昏迷不醒的男人,姿态优雅而轻松,对他而言,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自然是如羽毛般轻盈。
然后对着已经恢复原本身份的法则眷顾之人——周明瑞牵起嘴角轻轻笑了笑。
“他叫方休。”清歌向一脸懵逼的小周同学介绍到:“也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哦……哦哦。”周明瑞先是点点头,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他看上那位神秘的家伙,以前的某些经验在大脑中点亮,“他,他不会也是……”
这家伙才是正宗的穿越者吧。
清歌这是从哪儿把他薅回来的?其他异世界?
美丽的祂嘴角含笑,点了点头。
周明瑞:“……”
今天是一个坏日子,当然也是一个好日子。
清歌重新回来了,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事情,但回来了就是好事情。
可惜好事情往往伴随着坏事情。
钓鱼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三个,还多了一个观望的。
周明瑞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一言不发,盯着钓鱼竿发呆的家伙,首先目光从他的脸上一划而过,随后半途而废——太帅了,不看了,再看会伤眼睛。
真是抱歉啊!这里面似乎就他颜值最低。
重复一遍,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而直觉告诉他,在清歌身边,自己似乎又了一位有力的竞争对手。
哦,今天真是操蛋的一天。
清歌,希望可以给你的锚点信徒兼男朋友,一个安慰的抱抱,用于修补他“破碎”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