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雨声渐大,时不时夹杂一道闪电。
每年春季临近,器物宗都会一连下上几日的雨,玉浊将做好的香囊收起,一阵敲门声响起。
顺着声音看去,门外站着一道身形。
“师尊,”,梦悬小声唤了声。
“进来。”
推门而入,梦悬手里抱了一床被褥,“打雷了。”
玉浊点点头,梦悬睡上了床。在过往的记忆里,梦悬也怕过雷声,但仅有的一次,梦悬敲他房门,玉浊拒绝了。
再之后梦悬没再提,也没再表现出害怕。
在这一次回到从前,他并没有拒绝梦悬,也就导致了另一个局面。每到夜里打雷,梦悬便会与他睡在同一个屋。
“师尊陪陪弟子吧。”,梦悬搂着床被。
“沧海一行,你那段剑术习了多少?”,玉浊脱去了外袍,随口问着。
“十之七八?”
“师尊不必担心,待这雨停了,弟子就全都会了。”
玉浊上床,梦悬往里挪了挪,待人睡下,他又贴身过来,挤在一起,“师尊是担心我回来误了修习吗?”
玉浊看着床上的纱帐,“你天赋不差,可修道之路漫长,不可耽搁。”
一个修者要有所成就,天赋与努力缺一不可,玉浊知自己纵容的太多,相比记忆里的那个梦悬,现在的梦悬修为境界,进展的太过缓慢。
“不久后,玄奇关开,你要不要试试?”
玄奇关,内门弟子修行历练的场所,由几大门派长老宗主共同打造。凡内门弟子,都可进入修行。梦悬在这一世没有入魔道,玄奇关无疑是一个好的去处。
“可玄奇关一关就是两年……”,梦悬不情愿的抗拒着,“弟子不想去。”
“修道之路,两年的时间其实过得很快。”
梦悬侧身贴近,头抵着他的手臂,不想言语。
“梦悬?”
“师尊你抱抱我。”,梦悬说道。
察觉人情绪低落,玉浊转过身来,手顺着他的后背拍了拍,把人搂进怀里。
“你再好好想想,”,玉浊轻声道:“这件事不急。”
若实在不愿,就再另寻他法。
屋外雨声不止,深夜时玉浊抱着人睡了过去。梦悬头埋在他胸口,未有困意,嗅着熟悉的气息,听着人平静的呼吸声,梦悬也有一些犹豫。
他的修为在一众弟子中虽是出众,可还是太弱。就连追逐上师尊的步伐都是勉强。
想与人站在同样的位置,想待在他的身边,就需要变得更强。
玄奇关……两年的时间。
是不是就能够让师尊看到他,不再把他当做一个小孩。支撑起身,梦悬视线描摹过人睡着后的面庞,末了,他生涩的,小心的在人唇角亲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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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玄奇关开。
梦悬一大早起来打扫了院子,做了早膳,将屋内屋外都细心打整了一遍。
“师尊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不知多少次的叮嘱,梦悬依旧不舍得,在人怀里待了会。
“待弟子归来,师尊应下弟子一件事可好?”
玉浊点了下头,梦悬走的一步三回头,临到院子又小跑了回来,垫起脚,在他脸颊飞速的啄了一下,“师尊记得等我。”
玉浊抬手摸了摸脸颊,再要说什么,梦悬已经离开了。
院落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玉浊回到屋内,看着桌上备好的早膳,人才刚走,他就已经生出了些许不习惯。
两年的时间,似乎真的太长了……
玉浊能想到的打发时间的办法,除了修习看书,便是养花发呆。
偶尔在玄雅静室待坐一整日,在书室看书看到天黑睡去,又或播撒新的花种,翻一整日的土。
但两年的时间过得尤其的慢,只要待在这处院落,他就会想到梦悬,总觉得时不时的,能看到梦悬的身影。
与人朝夕相处的习惯养成,就很难再改掉。
玉浊回到了长老院,开始转移注意力,对新来的弟子授课。课上围满的学生,能让得他暂时放松,不去胡思乱想。
“玉玄仙长、”,下课的钟声一响,走出学堂,身着一身素蓝色长裙的华庭隔着不远,和他招了招手。
相比从前,这一世,他与华庭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同在学堂授课,见面多了,说的话也就多了。
“宗主今日送了新茶,去我哪儿喝会茶吧。”,华庭晃了晃手里的几包茶叶,“还有你的份,一会转交。”
玉浊应下。
华庭修的是逍遥道,日子过得清闲舒适,门口一棵大树遮阴,风吹拂而过,夏末临近日落掠来一阵阵凉风。
用了茶炉煮茶,华庭悠哉悠哉的往躺椅上一靠,抬头望着吹拂的树叶,长吸了口气。
“一个人待着过于无聊,仙长也想自己的弟子了吧?”
玉浊道:“快一年了。”
华庭淡然惆怅,“是啊,不知道应月那小子想不想我……”
“出门在外,自是有所牵挂。”,玉浊回。
“仙长说的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这师尊做的不差,他必然也是想我。”
茶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玉浊倒了两盏茶水,茶色清雅,“这茶不错。”
“说来这茶,”,华庭一时想笑,“万佛宗长老法空今日嫁女,这茶是特意从九幽运来的,没想被宗主全抢了过来。”
“法空长老这喜茶可是没得喝了。”
玉浊唇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华庭从躺椅坐了起来,与他一起品茶,喝了一口也认同的点了点头,“仙长何时娶妻生子,想来我器物宗的茶一定不比万佛宗差。”
“或许不久后吧。”
“仙长有心意之人了?”,华庭意外。
玉浊摸了摸茶盏,华庭追问,“是哪家小娘子?”
“不是小娘子。”
“啊?”
华庭一顿,对着话似懂非懂。
既想追根刨底,又觉得不妥,不是小娘子?难不成是个男子?可这宗门内能与之平起平坐的男子,都……生的实在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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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浊有些后悔与华庭多言了,他随口一提的事,在宗门内悄无声息的就传开了。
宗主闽南还特意找过他,左拐右拐,言外之意,就是觉得不可。倒非是他不认同与男子结为道侣,实在是闽南和华庭的脑回路如出一辙,都觉得那些长老年岁大他许多,让他再重新考虑。
有这一事,结连数月,除了正常授课,闽南连着日常的长老会议都没让他参与。
玉浊当是捡了清闲,再往后时间过得久了,玉浊把这件事给忘在了脑后。
玄奇关开那日,华庭早早来约了他,女子盛装出席,与他同待在玄奇关入口处。
大约半个时辰后,玄奇关开,不断的有弟子出来。
玉浊见到了应月,与他记忆里的应月相似,又有些许不同。他穿着干净贴身的蓝白相间的衣物,从玄奇关出来后,就直直跑向了华庭,少年张扬而肆意,面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华庭拍了他肩膀,应月道了声师尊,不似有何烦恼。
应月看来时,玉浊正好听到了一声师尊,他回过了头,梦悬扑过来就是一个拥抱。
身形不再是少年,玄奇关内历练的两年,梦悬的体型身高身形都生了变化。
“先回去吧。”,良久,玉浊从那怀抱里挣脱。
与华庭告别后,两人从玄奇关往回去的路走。梦悬试探的去牵他的手,见其没有拒绝,抓得紧了些,“弟子已经快入渡劫期了。”
“嗯,进步了许多。”
梦悬道:“弟子在玄奇关的每一日,都在想念师尊。”
“每一日,每一刻,都在想念。”
“师尊就未曾想我?”,梦悬低声问,夹杂着几分期许。
在这长久的期许后,玉浊停下了脚步,学着梦悬说过的话,“你在玄奇关的每一日,我也在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梦悬攥着人的手又收紧了些。
玉浊回过头继续走,回到院落才收回手。过去了两年,院落里已经生了变化,花圃里的花有了更多的颜色,那颗果子树也向上生长,高过了屋檐。
“师尊还记得两年前临走时答应过弟子要应下弟子一件事吗?”
“嗯。”
梦悬犹豫了会,才开口,“那师尊,能不能不要与人成婚。”
玉浊眉头微挑了下,显然梦悬的话不在他的预料中。
“为何?”
按书籍中写的,成婚后的道侣才算是名正言顺,若是不成婚,那还算道侣吗?玉浊在考虑着多看几本书。
“师尊只管应下。”
玉浊揉了揉额,往前走,“总要有个理由。”
梦悬的理由想了许久,直到玉浊走到屋檐下,才慢吞吞的说道:“我不喜欢他们。”
“谁?”
“那些长老。”
玉浊满头问号,梦悬似下了极大的决心,一手搂住他的腰身,把他压在了墙角,“弟子不喜欢他们,不想你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成婚。”
呼吸逼近,玉浊背靠着墙,已经需要仰视着去看这个人。
“你从哪听来的?”,玉浊不紧不慢问。
梦悬凝了凝眉,黑白分明的挑花眼眸低垂着,在他脸上游走,“听闻弟子说的。”
“玄奇关不是两年才开……”,玉浊又想了想,玄奇关是两年一开,但专门值守玄奇关的特殊弟子是可以每半年进一次的。
故而梦悬知晓那传闻就不奇怪了。
“师尊……”
“能换一个吗?”
听此,梦悬很是失落,眼眶红了红,握在他腰上的手渐渐收紧。玉浊扶了扶那只手,又看着人低落的眼睛,轻叹了口气。
“是你。”
“什么?”
“我想要成婚的人。”,梦悬一僵,手瞬时松开。
玉浊踮了踮脚,扶着人的肩膀亲了上去。
唇瓣落下一吻,梦悬一时说不出话,对上人的目光面庞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