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虞珺卿登上皇位后,虞暥便被安置在凤霞宫居住。这凤霞宫虽然清幽,但到底没了往昔的自由。
在窦茂的悉心照料下,虞暥原本失明的双眼已然重见光明。远处,游廊下,忽然传来阵阵欢快肆意的狗叫。
虞暥抬眼远远望去,只见岁安摇头晃脑,如那欢快的小鹿般,蹦蹦跳跳朝自己奔来。
自岁安入了皇宫后,在宫女的精心照顾下,身形壮实了不少,浑身的毛发雪白雪白的,在阳光下好似闪着光。
虞暥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满是笑意,他蹲下身子,朝岁安伸出手。
岁安兴奋极了,四蹄生风,眨眼间就跑到了虞暥脚下,小尾巴摇得像拨浪鼓,小脑袋在虞暥腿边不停地蹭来蹭去,嘴里还“呜呜”地叫着,别提多亲昵。
虞暥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岁安的毛,那毛顺滑无比。
岁安乖乖趴在地上,眼睛眯成一条缝,小舌头时不时伸出来舔舔虞暥的手,惬意得很。
远处,几名宫女急匆匆跑来,待看到岁安正乖乖地在虞暥身旁时,这才长舒一口气,终于找到了陛下的爱宠了。
宫女们脚步也缓了下来。一名宫女莲步轻移,走到虞暥身旁,盈盈下拜,恭敬道了句,“三皇子!”
虞暥微微皱眉,满脸疑惑,眼神中透着几分天真,“这是谁家的狗啊?”
宫女赶忙站直身子,轻声解释道:“回禀三皇子,这狗是陛下养的!”
虞暥缓缓站起身来,神色平静,声音沉稳地下令道:“将它抱回去吧!”
宫女再次行礼,而后轻柔地将岁安抱在怀中,岁安还不舍地扭着小脑袋,看着虞暥,但还是被宫女强行抱走。
宫女刚退下,窦茂便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他双手抱拳,弯腰行礼,朗声道:“臣参见三皇子!”
虞暥声音平和,抬手道:“免礼!”
窦茂直起身子,脸上满是关切之色,“三皇子,臣此番前来,是想带您出宫。”
虞暥眉头紧锁,满脸不解,眼神中带着迷茫,“为何?”
窦茂微微叹气,神色凝重,目光坚定地说道:“三皇子,您可知陛下对您起了杀心?如今这天下都在传,陛下这个皇位是先帝让出来给陛下的,最近更有传言说,哪怕是您,都比陛下更有才能。这一山不容二虎啊。所以三皇子,臣受白姑娘、先帝和凤昭公主所托,要护您安全,便只能带您离宫了。”
虞暥半生流浪,若离宫,又将是漂泊无依,无家可归。他眼中满是伤感,喃喃自语道:“离宫后,我能去哪呢?”
窦茂思索片刻,拱手说道:“若您不嫌弃,不如住臣的府邸。臣的府上虽比不上皇宫的荣华富贵,但衣食无忧还是能保证的。”
虞暥无奈,微微颔首,轻声道:“谢谢你!”
窦茂再次行礼,“三皇子客气!”
虞暥望向窦茂,眼神坚定,“那我们现在就去找陛下吧!”
窦茂微微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凤霞宫。
寝宫内,虞珺卿慵懒地躺在摇椅上,摇椅随着微风轻轻摇晃,他则闭目小憩,嘴角挂着一丝惬意的笑容。
天边的斜阳洒进宫内,照在虞珺卿那用金丝银线绣就的便衣上,金光闪闪,好似为他镀上一层金边。温暖的阳光让虞珺卿浑身暖洋洋的,舒适极了。
这时,一名小太监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弓着腰,轻声道:“陛下,御史中丞狐乩求见!”
虞珺卿伸了个懒腰,眼睛都没睁开,随口道:“让他进来吧!”
小太监缓缓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狐乩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走到虞珺卿面前,双腿跪地,双手伏地,恭敬地磕头道:“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虞珺卿眼皮都没抬,不耐烦地说道:“免礼平身!”
狐乩双手撑地,慢慢站起身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对虞珺卿行了一礼,“陛下,臣今日来,是给您带来了一样好东西。”
虞珺卿这才睁开眼睛,瞥了一眼狐乩,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东西啊?”
狐乩转过身,命令道:“拿上来吧!”
话音刚落,一名宫女端着一个五音盒走了上来。
在这皇宫里,不管是谁给虞珺卿献东西,都要经过仔细检查才能呈上,狐乩送的东西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皇宫里的太监宫女大多都被狐乩买通了。
言罢,一宫女手奉五音盒款步而来。此盒乃长方形小铁盒,其上精雕细琢,绘就龙凤呈祥之妙景,彩云祥瑞环绕其间,栩栩如生,似欲破壁而出。
其设计巧夺天工,别具匠心。周遭垂挂五枚铃铛为装饰,玲珑精致,铃铛之下,更设有挂钩,精巧非常,令人叹为观止。
狐乩为引起虞珺卿的注意,就是喜欢给虞珺卿送这些奇形怪状的玩意来。
虞珺卿不解,“狐卿,这是什么东西?设计的好精巧啊!”
狐乩解释道:“陛下,这个叫五音盒,五音盒里有一样宝贝,人服用后,直接快活似神仙呐。”
被狐乩一说,虞珺卿有些好奇,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五音盒前,仔细观摩,“狐卿,这五音盒怎么打开?”
狐乩鼓弄玄虚,他挥了挥手,一个身穿宫服的小太监端着一个玉盘恭恭敬敬走了进来
玉盘里摆着一张太极两仪八卦图,图中心放着五块玉牌,玉牌晶莹剔透,在日光的照耀下呈现出青色。
这些牌子上不仅刻有字还戳有一个小孔。
狐乩解释道:“这五个玉牌对应着五个铃铛,牌上的字分别写着宫商角徵羽,推动铃铛,辨别声音,再将对应的玉牌挂上去,这个五音盒就会自动打开。”
虞珺卿小的时候,虞酒卿为了让他学好古琴,第一件事就是教他辨音。虞珺卿嘴角一勾,一脸自信满满,“这有何难?”
虞珺卿用手推动一个铃铛,闭上眼睛,用心聆听,这铃铛发出的声音圆清急畅,条达畅意,虞珺卿睁眼,眸光一亮,解释道:“羽者,宇也,物藏聚萃宇复之也。”
小太监找出羽字玉牌对应铃铛挂了上去。
虞珺卿又用手去推下一个,闭眼倾听,铃铛声音浑厚较浊,长远以闻。
“宫者,中也,居中央畅四方,唱始施生为四声之径。”
小太监又找出宫音玉牌挂了上去。
他又以同样的方法推动第三个,和而不戾,润而不枯。
“角者,触也,阳气蠢动,万物触地而生也。”
第四个嘹亮高畅,激越而和。
“商者,章也,物成事明也。”
他推动最后一个,发出的声音焦烈燥恕,如火烈声。
“征者,祉也,万物大盛蕃祉也。
当所有玉牌挂上去后,五音盒缓缓自动打开。
当盒子打开后,虞珺卿怀着期待,凑近一看,结果大失所望,原来是一个普通常见的茶罐。
虞珺卿眉头微皱,满脸嫌弃,撇了撇嘴道:“这算什么好东西?瞧这罐子做工粗糙,实在不入眼。”
狐乩赔着笑脸,眼睛眯成一条缝,耐心解释道:“陛下,这茶罐看似平平无奇,可里面的茶叶却大有门道。它不仅能让人安睡,还能让人忘却忧愁。陛下,要不要臣给您泡一盅尝尝?”
虞珺卿微微点头,“好!”
狐乩对着宫女摆摆手,宫女心领神会,端着茶罐退了下去。
宫女走后,虞珺卿靠在摇椅上,一脸愁容,眼神中透着忧虑,“狐卿,你觉得朕这个皇帝当得合格吗?”
狐乩眼睛一转,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赶忙说道:“陛下何出此言啊?虞朝在陛下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四海清平,陛下乃是一代明君,更是一位好帝王。”
虞珺卿叹了口气,满脸愁苦,无奈地说道:“可民间百姓都说朕残暴不仁、荒淫无度,还说朕不如三皇子虞暥。”
狐乩赶忙劝慰道:“陛下别多想,他们都是胡言乱语。”狐乩故作为难,“只是有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虞珺卿大手一挥,“说吧,朕恕你无罪!”
狐乩再次行礼,“谢陛下!”随后,他表情严肃,眼神中透着一丝狡黠,“陛下,老话说得好,二虎不能同山,两雄不能并立。如今民间流言四起,都说陛下不如三皇子。若这流言愈演愈烈,日后三皇子难保不会造反。毕竟,他身上流的也是皇室血脉啊。”
虞珺卿冷笑一声,满脸不屑,轻蔑地说道:“他母亲不过是个下贱的宫女,怎能与朕相提并论?”
狐乩眯着眼睛,眼神中透着算计,继续说道:“可是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呀!”
狐乩话音刚落,小太监又走了进来,行礼道:“陛下,三皇子求见!”
狐乩赶紧行礼,“陛下,那臣先告退了!”
虞珺卿微微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不,你去后边。”
狐乩赶忙应道:“臣遵旨!”
说完,他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到帘帐后面,那模样好似一只老狐狸,藏在暗处。小太监这才将虞暥请了进来,然后识趣地退了下去。
虞暥走到虞珺卿面前,双膝跪地,重重磕头,朗声道:“臣弟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虞珺卿嘴角上扬,露出微容,眼神中却透着审视,“三弟免礼!”
虞暥站起身来,双手抱拳,“谢陛下!”
虞珺卿满脸疑惑,问道:“三弟找朕,可是有事?”
虞暥再次行礼,眼神真诚,诚恳地说道:“陛下,臣弟在宫外自由自在惯了,如今算是个粗人,实在消受不起宫里的锦衣玉食。所以,臣弟此来,是想求陛下撤了臣弟三皇子的封号,让臣弟去民间做个平民百姓,平平安安过完此生。”
虞珺卿眉头紧皱,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试探,“你当真这么想?”
虞暥眼神坚定,语气坚决道:“是!”
虞暥说完,虞珺卿心中松了一口气。毕竟,他虽昏庸,但也明白,若手足相残,百年后难见先帝和阿姐。如今虞暥并无争权夺位之心,虞珺卿也并非没有容人之量,便决定成全他。
虞珺卿微微一笑,和颜悦色地说道:“好,既然你有此要求,朕便成全你。阿暥,朕不仅希望你平平安安,也希望你能日日平安。”
虞暥感激涕零,再次跪倒在地,对着虞珺卿重重磕头,道:“多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虞珺卿摆摆手,笑道:“去吧!”
虞暥站起身,再次行礼,“草民告退!”
说完,便弓着腰,缓缓退了出去。
虞暥刚出大门,宫女便将泡好的茶端了上来,放在御桌前。
刚沏好的茶,茶香四溢,袅袅热气,直飘空中,那浓郁的香气在屋中弥漫开来。
虞珺卿站起身,走到御桌前,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抿了几口。茶香在口中散开,味道香甜,唇齿留香,令他又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而狐乩也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帘帐后走了出来,他微微皱眉,满脸忧虑,眼神中却藏着一丝得意,提醒道:“哎呀陛下,您将三皇子放出宫,这可是养虎为患啊!所谓龙蟠虎踞各擅雄,风云变化自相从。您想想,他若不出宫做平民,又怎么去培养自己的势力,借着百姓的吹捧来取代您呢?陛下,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他不敢轻举妄动,可若放他出宫,那他就有无限可能了!”
虞珺卿想起虞暥方才诚恳的模样,满不在乎地说道:“不会的,狐卿你多虑了,三皇子心思单纯,不会有谋朝篡位的想法。”
狐乩知道,过犹不及,若一味劝虞珺卿杀了虞暥,只会使得虞暥反感,所以,他只能循序渐进。
况且,方才宫女端上来的那碗茶里可是加了销魂,日后,虞珺卿便会离不开销魂,他也能以此更好的控制虞珺卿。
狐乩心中暗喜,脸上却装作无奈地轻叹一声,“好吧!既然陛下这么信任三皇子,老臣也就无话可说了。但愿三皇子真如陛下口中所说的那般单纯善良,只想做个平民。陛下,臣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臣告退!”
说完,狐乩转身,慢悠悠地退了下去。
翌日清晨,晨曦初绽,柔城城楼下,忽有一声巨响,似雷霆炸裂,撼动天地。
但见兴南两军于此激烈交锋,炮火接二连三冲天而起,如流星般划过天际,炸裂之声不绝于耳。
刺鼻的硝烟味瞬间弥漫开来,直钻人鼻,令人作呕。
一群小兵身强力壮,满脸坚毅,喊着号子齐心协力搬起粗壮的攻城锤,朝着城门猛力撞去。
那锤头每一次落下,都带着千钧之力,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
另有一群士兵手持大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他们眼神凶狠,大吼着冲入敌阵。
刀光闪烁间,鲜血飞溅而出,溅到了他们的脸上、身上,可他们浑然不顾,依旧疯狂砍杀,那模样宛如凶神恶煞下凡。
云梯一架接着一架竖了起来,士兵们如敏捷的猿猴,逆着枪林箭雨,前仆后继地攀爬而上。
枪尖如林,不断刺向他们,有的士兵不幸被刺中,惨叫一声,从云梯上跌落,摔得粉身碎骨;但后面的士兵没有丝毫畏惧,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奋勇冲锋。
箭矢如蝗虫般倏倏连发,在空中呼啸而过。
战马受惊,嘶鸣不已,马蹄声杂乱而急促,似是战鼓在急催。
地上鲜血淋漓,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头颅随处可见,场面血腥至极。
浓烟滚滚,似黑色的幕布将天空遮蔽,战鼓咚咚作响,如惊雷在耳边回荡,旌旗猎猎飘扬,似在为将士们助威。
士兵们身披厚重的重甲,手持长矛,那长矛在手中舞动如飞,每一次刺出,都带着致命的力量。
杀声震天,士兵们的嘶吼咆哮如滚滚惊雷,响彻天际。
他们冲锋陷阵,刀剑激烈交锋,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染红了大地,那红色如盛开的彼岸花般触目惊心,汇聚成一条条小河,缓缓流淌,仿佛大地也在为这场惨烈的战争哭泣。
但见那黄沙漫天的战场上,千军万马纵横驰骋,尘土飞扬好似滚滚浓烟。
其中,苗川骑乘着一匹骏马,在沙场上肆意奔腾,他身披染血的铠甲,每一寸都透着战火的痕迹。
此时,同样骑马狂奔的齐渊,犹如初升骄阳般意气风发。
他手中紧握着一杆长枪,枪缨随风猎猎作响。
自苗川驻守柔城以来,二人已历经五场大战。每一场,皆是血雨腥风、惨烈异常。
然而,岁月不饶人,苗川终是老了,五场恶战,场场皆败。
他麾下原本浩浩荡荡的大军,如今仅剩下千余人。
但这千余名古月将士,人人皆有铮铮傲骨,即便身处绝境,也绝不言降。
厮杀中,苗川手中的大刀刀光霍霍,似寒星闪烁,刀影重重叠叠,锋利如铁。
当他奋力挥刀之时,齐渊手中的长枪瞬间如灵动游龙般狂舞起来。
只见那长枪一横,苗川的大刀狠狠砍在枪身上,火星四溅。
两匹马依旧如脱缰野马般飞奔,马蹄声如鼓点般密集,震得大地都为之颤抖。
齐渊猛然用力抬起长枪,那带着深厚内力的枪身力大无穷,犹如巨锤猛击,直接将苗川手中的大刀震飞。
这股巨力震得苗川虎口生疼,鲜血瞬间渗出。
但苗川毕竟久经沙场,他脚尖轻点马镫,施展精妙轻功,整个人如苍鹰展翅般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潇洒空翻,稳稳落于地面,迅速接过大刀刀柄,手腕一抖,挽出一个漂亮绝伦的刀花。
而齐渊也毫不逊色,施展轻功纵身一跃,身轻如燕般稳稳落地。
他手中的枪尖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如毒蛇吐信,直指苗川,气势逼人。
齐渊抱拳,劝道:“苗将军,晚辈向来敬重您,实不想与您为敌。还望您能归顺,晚辈可保您性命无忧。”
苗川闻言,冷笑一声,一口唾沫啐在地上,厉声喝道:“呸!我苗川身为南国将军,生是南国的人,死是南国的鬼,宁可战死殉国,也绝不投降偷生!”
齐渊轻叹一声,正色道:“既然如此,那晚辈也无话可说,唯有一战!”
言罢,他手中长枪一抖,那长枪瞬间蓄势待发,好似一头饥饿的猛兽张牙舞爪,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只见齐渊一挥长枪,长枪仿佛瞬间有了生命,如灵蛇吐信般灵活多变,直朝苗川席卷而来。
苗川紧了紧手中的大刀,眼神坚定如铁。
面对齐渊的进攻,他左抵右挡,刀法大开大合,刀身如雪般闪耀,刀尖犀利似铁,每一刀都带着他的愤怒与不屈。
刀枪相碰,火花四溅,刀光与枪影交织在一起,招招致命,仿佛要将这天地都撕裂开来。
苗川猛攻猛砍,手中大刀好似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了这血色的苍穹。
两人身形如电,在这血与火的战场上交错纵横。
狂风呼啸,卷起漫天黄沙,好似为这场惨烈的战斗助威呐喊。
正当齐渊一□□向苗川胸口之时,苗川脚尖一点,飞身而起,试图翻身到齐渊身后,一刀了结这场恩怨。
然而,齐渊反应极快,脚尖轻点地面,稳住身形,反手便是一个回马枪。那枪尖如利刃般顶住苗川的胸口,将他顶在了空中,动弹不得。
百十招的激烈对决后,苗川渐渐体力不支,气息变得急促而紊乱。
艳阳高悬,炽热的阳光照射在苗川的胸口,那厚重的盔甲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齐渊一动枪身,用力一推长枪,枪尖瞬间刺破了苗川的盔甲。
艳红的鲜血如喷泉般从苗川胸膛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也染红了脚下的黄沙。
苗川怒目圆睁,左手迅速聚集内力,猛然一掌拍出,这一掌犹如排山倒海之势,带着他最后的愤怒与不甘,向齐渊铺天盖地而来。
齐渊见状,急忙长枪一扫,借助枪身的力量将苗川击飞数米。
苗川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背与粗糙的地面剧烈摩擦,血肉模糊。他的头发疯乱地散在脸上,活像一个饱经沧桑、穷途末路的迟暮老人。
就在苗川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用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准备再次冲锋陷阵时,城内一名小兵站在城楼上声嘶力竭地大喊,“苗将军,蜀都危急!请求驰援!”
苗川听闻,没有丝毫犹豫,收起大刀,声嘶力竭地吼道:“撤!!!”
一声令下,那千余名古月将士犹如潮水般迅速向柔城退去。
这场惨烈的战争,暂时落下了帷幕。
暮霭沉沉,月色朦胧,繁星如豆点洒于夜幕。
柔城之内,静谧无声,灯火幽微。
厢房中,苗川一袭劲装卸去,袒露着古铜色的结实胸膛,那胸膛之上,肌肉贲张,却布满了狰狞的伤痕,鲜血如蜿蜒的蚯蚓,自伤口处汩汩渗出。
他坐在椅上,借着摇曳的烛光,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一边为自己的伤口敷药,一边倾听着跪地的小兵,一字一句地诉说蜀都的惨状。
小兵满脸悲愤,痛心疾首,咬牙切齿道:“将军,古月已亡!王上与太后惨遭屠戮,文臣武将、黎民百姓皆因不肯屈膝投降,尽死于南军刀下。如今的古月,已是一座死寂空城!”
“噗!”苗川听闻此讯,怒急攻心,悲恸欲绝,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射而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汇报的小兵惊愕不已,他急忙喊道:“将军,将军您这是怎么了?”
苗川眼前一黑,陷入昏迷,被小兵扶上榻去。
小兵带来的噩耗,如一阵狂风,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柔城。
上至军中士卒,下至市井百姓,皆陷入了无边的恐慌。
国已破,家已亡,他们不禁自问:“我们究竟为何而战?”
士兵们满心迷茫,谁也不想做那无谓的牺牲。
所谓“古月人人有傲骨”,此时在他们心中,不过是虚妄之言。人生苦短,谁不想活着?
于是,众人一番商议,决定开城投降。然而,他们深知苗川乃古月猛将,一身傲骨,断不会屈膝投降。
于是,众人再次密谋,竟起了绑缚将军、一同投降的念头。
这一夜,夜色如墨,格外漫长。
五个士兵蹑手蹑脚地来到榻边,见苗川仍昏迷不醒,便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绳索,迅速而又熟练地将他的手脚牢牢捆绑。
苗川如待宰的羔羊,在昏迷中被捆得严严实实。
众人将苗川抬上马车,缓缓向城外驶去。
道路崎岖颠簸,苗川从昏迷中悠悠转醒。他看着被缚的手脚,厉声喝道:“你们这是何意?”
赶车的士兵语气略带无奈,“将军,您既已醒来,就别动气了。如今古月已亡,兄弟们商量再三,决定投降。我们知道将军您有骨气,不肯降,但念在昔日将军带我们征战立功的情分上,您若拉不下脸,我们便替您降了。”
苗川闻言,羞愤交加,几近昏厥。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心中暗衬,或许假意投降,亦是刺杀齐渊的良机。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们想降,本将可随你们一同前往。但你们需帮本将一个忙,给我一把利刃,涂上见血封喉之毒,让我藏于身上。”
赶车士兵一脸疑惑,“将军,您莫非还要反抗?如今国都已失,反抗又有何用?”
士兵的话让苗川心痛如绞,古月亡国,虽是天定,可他们又怎能如此没有骨气?
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的道理他们不懂吗?
他们骨子里是胡人,胡人傲骨嶙嶙,即便国破家亡,也会宁死不屈。
可苗川却忘记了,胡人也是人,乱世里,蝼蚁都知偷生,更何况是人?
这些士兵都是乡野村民,他们没有经过训练,哪来那么崇高的理想?
苗川强压怒火,反问道:“你们可知,一旦投降,便是战俘。若我能杀了齐渊,你们便是自由之身,总好过当战俘任人摆布吧?”
苗川这番话如重锤,敲醒了士兵们。
士兵缓缓将马车停在城门前,他只觉苗川说的不无道理。
当个自由的人,可以四处逍遥,可当战俘,那就是身不由己,看他人脸色行事了。
赶马的士兵问道:“苗将军,若我们给了你一把沾了毒的匕首,你当真能刺死齐渊?”
苗川一脸信誓旦旦道:“只要你们听我的,自然可以!”
赶车士兵略作思索,缓缓点头,“好!”
随即,他派两人去寻一把锋利且易藏的匕首,并再三叮嘱,一定要涂上剧毒。
两人离去后,众人在城门口静静等候。
夜半子时,月光如水,夜幕沉沉笼罩军营。
营帐之内,烛火摇曳,那微弱的光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齐渊正端坐在椅子之上,手持一本兵书,目光专注而投入,似已沉浸于书中那金戈铁马的世界,嘴角偶尔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显是看得兴致盎然。
就在此时,一个小兵迈着沉稳的步伐,进入营帐。
他来到齐渊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行了个礼,禀报道:“将军,苗川带着手下所有士兵,前来投降。”
齐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他缓缓将手中的兵书放在桌上,动作沉稳而有力,随后站起身来,衣袂飘飘,与那小兵一同步出营帐。
前营之外,夜色如墨。
只见苗川被粗绳紧紧捆绑,绳索深陷肌肤,勒出一道道血痕。
他的身旁,几个士兵面露惶恐,眼神游离,正用力地将他往营帐前拖拽。
苗川昂首挺胸,目光如炬,一脸的不屈与倔强,仿佛一尊不可撼动的雕像。
齐渊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明了。
他深知古月之人皆有铮铮傲骨,苗川定是心有不甘,应是身旁这些贪生怕死的士兵为求活命,强行将他带来投降。
齐渊走上前去,声音洪亮而沉稳,“既然你们已降,本将自当不会为难柔城的百姓。”
苗川长舒一口气,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懑,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小子,若我降了,你可会放过我身边的这些士兵?”
齐渊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随即高声下令:“来人,给苗将军松绑!”
苗川却猛地一声大喝:“不!”他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齐渊,眼神中透着一股决绝与威严,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你亲自给我松绑。”
齐渊年轻气盛,在战场上没有太多作战经验,再加上他对苗川心怀敬意,所以没有多想,径直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为苗川解开绳索。
然而,就在绳索解开的刹那,苗川突然发难。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暗藏的匕首,狠狠刺向齐渊。
“额啊~”齐渊一声惨叫,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
南军士兵们见状,顿时慌乱起来,纷纷高呼,“将军,将军!”
齐渊眉头紧皱,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如雨下。他低头一看,只见那匕首上的黑血正汩汩流出,齐渊心中一惊,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在刀子上涂了毒?”
此时的苗川,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高声说道:“小子,姜还是老的辣,这招,叫做兵不厌诈。你还是…额啊…”太嫩些。
话未说完,齐渊强忍着剧痛,运起内力,将手中的匕首猛地掷出。
那匕首在内力的催动下调转刀身,瞬间穿透了苗川的腹部,鲜血飞溅而出,洒在漆黑的地面上,更是溅了齐渊一身。
苗川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但他强撑着身体,扭头对着身旁的士兵,声嘶力竭地喊道:“快跑!你们回去后告诉后人,我苗川一身傲骨,誓死不降南国,我苗川,没有降!”
那声音如洪钟般响亮,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苗川瞬间瘫倒在地,他双眼逐渐涣散的望着漆黑一片的天际,嘴里咕噜着血,吐字不清,口中却依旧喃喃自语,“为古月、尽忠,虽九死其犹未悔……”
声音渐渐微弱,直至消失。
再看那些士兵,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他们脸色煞白,双腿发软,有的甚至直接瘫倒在地。
还有的则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尽显贪生怕死之态。
齐渊单手捂着腹部的伤口,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眼神中透着一丝决绝,他声音微弱却坚定地命令道:“将所有战俘都杀了!”
话音刚落,夜空中万箭齐发,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那些已经跑远的士兵纷纷中箭倒地,一时间,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而齐渊,也在即将走进营帐之时,毒发身亡,缓缓倒在地上,再也没有醒来。
这一仗没有胜者,只有无尽的鲜血与死亡。
这位前半生不得志,后半生想拼命立战功的将军终是战死沙场,比起冷云的死于帝王猜忌,或许苗川的为国战死才是一个武将最好的结局。
只是,由于和苗川一起来的古军都被南军杀光了,苗川死后,后世有两种争议,一种是苗川投了南军,只为活命,这一种说法记载在古史里,另一种是苗川死战不降,最后殒命。这一种说法记载在南史里。
但无论是哪种记载,最后都会沉入历史长河中,亦或被遗忘,亦或被后人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