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特不是一个耐心负责的人,他目送三个孩子的背影消失在山林后,就回到了他那间有着充足冷气的卧房。
正当他做着重回中央教廷的美梦时,后脑接二连三的剧痛使他从床上抽动着弹跳起来。
他惊怒交加地捂着后脑,发傻了整整三分钟才想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拉德先前将护身符碎裂后的坐标直接与他后脑的光明残片链接在了一起。
而且一个阻断痛觉的魔符都没刻!
达特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幽深偏僻的洞穴,他的脑中自动形成了前往护身符碎裂之地的坐标。
伯特,纳菲斯,两个废物东西!他披上洁白的神官袍,急匆匆地往山上赶。
够格送去中央教廷的孩子就这么几个,大不了提前终止试炼,要是出事他就不好和中央来要人的神官交代了。
“您要上山去?伯特和纳菲斯的试炼失败了么?”守在教堂门口的拉德好奇地问道,她的字字句句都扎在了达特的心上。
她热情地拉过身边的古利奈,继续补充道:“古利奈前辈与我都很期待佩塔尔的试炼表现……您需要我将他们两个失败者带回来吗?”
拉德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渗人,达特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他咬着牙道:“做好你自己的事!”
他这一挪便将一旁的古利奈脸上的微笑看在了眼里。
等佩塔尔蹚了狂信徒这摊浑水,变得和拉德一样疯疯癫癫的,你古利奈还能笑得出来吗!
或许是对自身实力的不自信,亦或是对古利奈近年来连跳几阶的忮忌,达特向来用最险恶的设想诅咒古利奈和她的孩子们。
“我真觉得达特神甫不该对那两个失败者倾注那么多心力!”拉德望着达特远去的背影,自顾自地开启了新话题,“古利奈前辈,我觉得您最懂我,是您将佩塔尔大人培养的那么优秀……当然,您与佩塔尔大人对光明神冕下的虔诚,在血洗礼的时候得到了最好的印证……”
“您也为佩塔尔大人骄傲,是不是?她即将成为光荣的狂信徒!唉,如果我还是狂信徒,那我就能以前辈自居了,哦,也说不准,佩塔尔大人显然比我对光明神冕下的信仰要虔诚得多,想来我还是不能自满地以平辈称呼她……”
古利奈放空了思绪不去听拉德的自问自答,她头一回庆幸自己说不了话,否则除了要维持和善的微笑外,她还得应和拉德那套中央教廷的洗脑发言。
以信仰程度给人分出个三六九等,然而费尽心血分完阶级,到头来还是作为教廷的利刃去铲除异己,最后要么锈蚀,要么折锋。
她断然不会让佩塔尔、伊洛、修道院的孩子们也变成蒙昧的新教傀儡。
“……光论魔力等阶,您看,我有没有可能当上神甫……”拉德自上次任务失败后,脑海深处就经常性地涌出一些大不敬的想法,她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我在说什么呢,您别放在心上!女人是不能做神甫的呀,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远离了中央教廷,所受到的洗脑也会减弱么。古利奈往边上一跨,她不动声色地挡住了拉德进山的路线。
听着拉德喋喋不休的倾诉,古利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她今早才愈合的手部皮肉裸露在阳光下有些微的刺痛感。
她一想到再过不久就要与这个看似信赖自己的“后辈”反目成仇,嘴角的笑容越发显得尴尬。
昔兰尼边陲,无名山脉。
达特历经了一刻钟的山路和日照的洗礼,即便用了风魔法辅助登山,他仍然累的半死。
终于,他循着仅他可见的坐标来到了那座洞穴的附近,两道微弱的魔法波动进入了他的感知范围,一道在山洞里,另一道……
“达特大人!”伯特泪流满面地从达特面前的灌木丛里露出一颗头,他费力地仰起头呼救道,“您快去救救纳菲斯吧,洞穴里的魔物袭击了我们,我们的护身符全都碎了,我好容易才跑了出来,还不知道纳菲斯怎么样了……”
“你有没有看到那是什么魔物?几阶?”达特把伯特拖起来仔细盘问道,有一个全须全尾地活着他就大大地松了口气,至于还在洞穴内的纳菲斯,他得好好斟酌一下救与不救了。
伯特的面部与裸露在外的四肢全是泥土,他躲闪着达特审视的目光,嗫嚅地回答道:“洞穴里太黑了……达特大人,但那只魔物并不大……”
他还伸出了咯吱作响的双手,比划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弧度。
“我,我太害怕了……护身符触发的很突然,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达特大人,我还能去中央吗?”他的嗓音嘶哑,一双昏暗的蓝眼睛瞪大,紧紧地盯着达特。
“别担心,你的表现比纳菲斯好得多。你在这等着,我去把纳菲斯救出来。”达特不耐烦地拍拍伯特的胳膊,既然魔物的体型并不大,那就不会是什么高阶魔物,他顺手处理一下也不碍事。
他蜗居在神圣的教堂里太久了,早已丧失意识危险的直觉,以至于他压根没发现,伯特的胳膊柔软的不正常。
在达特未曾注意的时候,伯特胳膊里的肉如水波般鼓动着,他被泥土遮盖的口鼻溢出红粉色的液体,他仍藏在灌木丛内的下肢扭曲残破,冒出了森白的骨棱。
“我和您一起去吧。”达特走出几步后,伯特才慢吞吞地跟了上去,“我想见识一下您消灭魔物的英姿。”
达特随意地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场注定碾压敌方的战斗,就如同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商队成员一样。
洞穴附近的一棵充分高大,树冠上视野开阔的大树上传来了一丝响动:
“妳演过头了吧,他居然还信?”刻莱诺很难想象世界上竟有如此蠢货。
“……哪里过头了!”佩塔尔头大地控制着伯特的尸体,她的精神力消耗的极快,“本来处于夜织蜘蛛魔法影响范围内就很难感知到不对劲,更别说达特这种纯靠药物魔核堆上来的水货了,哎不行,伯特不听使唤了,你再扎我一下!”
刻莱诺闻言,祂的精神小人立刻活络起来,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佩塔尔的左心脏内壁。
……痛!
佩塔尔抿着嘴咽了下幻想中的喉头血,她在与夜织蜘蛛争夺尸体控制权的拉锯战中重新占了上风。
本来她是百分百打不过的,但伯特尸体的性质是“献给黑暗神的祭品”,在尸体归属这个问题上伟大的黑暗神刻莱诺有最终解释权。
伯特尸体烂成这样也拜刻莱诺所赐,常年以肉块状态移动的祂控制伯特下山完全是滚下来的,一路摔到洞穴附近。
佩塔尔拿树枝戳了戳伯特的尸体,好家伙,皮里面全都摔成肉粥了。
“灌汤包。”她没由来地联想道。
“灌汤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妳要笑死我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刻莱诺的精神小人翻滚着狂笑,一时让佩塔尔失去了谴责祂办事不牢靠的欲望。
佩塔尔重新把视角切回伯特,此刻达特正迈着大步往洞穴里跨,看到敌人蠢成这样,她就放心了。
大概是用不到蛮荒狼了。她快乐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