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鹤丸国永被设为了近侍。
可惜今天是工作日,审神者并没有回到本丸,鹤丸国永坐在审神者的位置上百无聊赖地一页页翻阅着她留在本丸的诗集,这本诗集很多人都借阅过,边角都被翻得卷起,内页也有些泛黄。
有一页夹着精致的干花书签,是用风干后的桃花制作的,与那页“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诗句交相呼应,这般风雅之事,应该是歌仙做的吧?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鹤丸国永不自觉默念着那句诗,抬头望向窗外,即便没有她在的庭院,景色依然美丽如旧,但正因为没有她的身影,一切对他来说都毫无意义。
不知看了多久的书,墙上的电子钟已经到了现世时间19点整,这个时候她应该下班回家了吧?虽然已经决定要与审神者保持距离,但近侍的例行公事还是要履行的,于是鹤丸按则宗教他的方法,与桌面上的化妆镜建立起灵力连接,镜面波纹荡漾,渐渐显现出审神者的影像。
这么简单就与现世连上了?连多年来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鹤丸国永也惊讶了一瞬,心想则宗这老狐狸不愧在政府当差多年,总能搞出点新鲜玩意。
“晚上好,主。”
“欸?!晚、晚上好鹤丸,本丸还是白天啊?”
看到鹤丸国永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镜子里,正拿着一条白色碎花连衣裙在身上来回比量的审神者显得有些惊慌,结结巴巴地讪笑道。
“在换衣服啊,抱歉,我先关掉了。”
“等等鹤丸,先别关!”审神者连忙阻拦,“我只是在挑衣服,正好帮我参谋一下!”
“真的假的,让我帮你参谋?我的审美恐怕很难合你的心意啊。”
“没关系,我对我自己的审美也没有信心,鹤丸只需要告诉我最喜欢哪件就行。”审神者说,“我先切断下连接,马上回来。”
“好~”
鹤丸懒懒地拖长尾音,手拄着下巴靠在桌子上,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难得能和她独处无人打扰,不管做什么无聊的事他都乐意。
大概过了十分钟,审神者恢复了穿越镜的连接,但却故作神秘地用一本杂志挡住了屏幕,鹤丸国永刚要开口询问,审神者突然用浮夸的语气,模仿狐之助尖声尖气地说道:“锵锵~接下来是只表演给鹤丸国永大人一个人看的,momo亲的换装秀!觉得难看可以笑出声,但不准掀桌子哦!”
说完,审神者便撤下了杂志,笑眯眯地凑近镜子,歪头比了个耶。
等等。
等一下。
ちょっとまって。
鹤丸国永目瞪口呆。
这个可爱的生物是什么?天使?妖精?是真实存在的吗?也太犯规了吧这?
白色的碎花长裙,别出心裁的露肩设计,装饰羽毛的宽檐草帽,长发束成双马尾搭在肩上,审神者本来就化了淡妆,眼影是清透的粉和棕,换衣服的时候顺带涂了粉色的镜面唇釉,嘴唇在吊灯的光线下晶莹剔透宛如樱花羊羹,看上去很甜很美味的样子。
审神者在本丸挽发和巫女服的装扮,完全就是三日月宗近的偏好,即便是那样朴素的打扮也非常可爱,但现在的样子可以说是「萌え」这个流行概念的具现化,对于鹤丸国永来说简直是打成重伤的会心一击,他就这样愣愣地盯着审神者看了半天,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鹤丸?怎么不说话了?是连接不好吗?”
审神者疑惑,轻轻敲了敲镜子。
“……主,你要杀了我吗。”
“欸?!”
鹤丸国永真诚地回答:“再这样下去,我会被你可爱至死的。”
“也太夸张了吧?!”审神者被他浮夸的赞美弄得十分不好意思,心虚地摆弄着发尾,“你、你真的很喜欢这套吗?还要不要看看别的?”
“要,不管有多少套都请端上来吧。”
第二套是深红色的复古连衣裙,收腰的蝴蝶结设计甜美优雅,搭配印有菊纹的白色贝雷帽和黑色皮鞋,审神者说这是她在线下量身定制的套装,一开始就打算选这套,但备选的另外一套又都很喜欢导致选择困难症犯了。
“可爱。”
第三套是有如月夜般深蓝色的改良旗袍,搭在外面的半透明开衫,以金线和银线绣着栩栩如生的星与月,审神者说从这套开始有些夸张不适合日常穿就不在备选范围内了,只是顺带给鹤丸展示她最近买的新衣服。
“可爱得过分。”
第四套是上白下黑,洛丽塔元素的大正风洋装,外面披着一件杉树纹的浅葱色羽织。
“可爱得要命。”
“除了可爱还有其他形容词吗?!”
最后一套是黑白相间,连着熊猫头兜帽的卫衣裙,审神者说这套是老爸买给她的,在老爸眼里她永远都是小学生,虽然可爱但幼稚过头了,只能当家居服或者出门买菜时的便装。
鹤丸表示还是最喜欢最初那套白色碎花裙,简直是他的白月光一眼万年,审神者笑着说既然鹤丸喜欢那就选这套吧,出远门穿得清新低调一些也好,虽然小姨应该更喜欢华丽复古的款式。
鹤丸国永歪头:“小姨?”
审神者以为鹤丸不理解人类的亲戚关系,便解释道:“小姨就是我妈妈最小的妹妹,虽然和我妈妈同辈,但她只比我大五岁,小时候她一放假,就会来我家里玩,我们就像发小一样,连我妈都说,我和小姨看起来更像姐妹俩呢。”
“是主的姨母啊。”
“自从小姨生下孩子,和家里决裂以后,我们就很久没有来往了。”审神者叹气,“我妈说今年小姨的女儿,我的表妹要上幼儿园了,所以叫我去看看她,一个人带孩子也挺不容易的……唉,明明一直挂念着她,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呢。”
虽然性格有顽皮幼稚像小孩的一面,但鹤丸国永实际上很擅长察言观色,一个女人,生下孩子却与家族决裂,背后或许是一段不被父母承认的悲剧恋情,或许是误入歧途又性格执拗,父母劝阻无果索性被放弃掉了吧,看到审神者灰暗的神情,他并没有追问。
“所以,明天开始我要出趟远门,大概三天,这期间就不回本丸了,鹤丸麻烦帮我通知下本丸的大家——”
鹤丸国永突然打断审神者的话:“护卫呢?”
“不出意外应该是笹贯先生,不过这件事我还没告诉他……说实话,我更想自己一个人去,因为是我自己的家事……”
“既然如此,那就别叫笹贯了,带上我吧。”
看到鹤丸认真的表情,审神者有些无奈,带你们俩谁有区别嘛,于是她尝试着打消鹤丸的念头:“我会给鹤丸带伴手礼的,所以……”
“我要去。”
“那个……我知道鹤丸很想来现世转转,但我出这趟远门不是旅游,是要去拜访亲戚的,而且小姨家的情况……一言难尽,我也有蛮多事情想问她的,一直聊家事鹤丸会觉得很没劲吧。”
“我也是你的家人,主的姨母也是我的姨母。”
“……不不不,按年龄来说,你做我俩祖宗的祖宗都绰绰有余了吧?!”
几回合的无效拉扯,鹤丸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完全的油盐不进,简直像个看见玩具走不动道和家长撒泼打滚的熊孩子——只不过还没到撒泼打滚的程度,审神者实在拗不过鹤丸国永,只好举白旗妥协:
“行……行,就当是带鹤丸出去散散心,咱俩一起去吧,如果小姨问起来,你就说你是我的……”
“我的……”
“你的?”
审神者咽了咽口水,几次犹豫才小小声艰难地说出那个无异于冠军奖杯的词:“……男朋友。”
还没等鹤丸国永开口,审神者便急忙解释道:“那、那个!先冷静,鹤丸,我真不是想占你便宜,我小姨可是很警觉的哦?只有这个身份你跟在我身边才不会让她起疑心,不然她会把你赶出去的……欸?”
鹤丸身边毫无预兆地飘起了樱暴雪,什么郁闷啊纠结啊自暴自弃啊之类的负面情绪好像一瞬间被统统净化,扫进了垃圾桶里,琥珀般通透的金色眼眸闪闪发亮,审神者第一次见他这么高兴,愣住了。
“没错,我从出生开始就是主的男朋友了,我就是为这个而出生的。”
审神者挠头:“呃……你开心就好,不过,鹤丸到了现世可不准乱跑,万一找不到你会很麻烦的!”
则宗吐槽过鹤丸虽然别扭,但实际上恐怕是整个本丸最好搞定的家伙,随便其他人怎么想,对于拿到冠军奖杯的鹤丸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他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灿烂笑容:“放心,作为主的男朋友(重音),我会一天24小时紧紧地黏在主身边,想甩都甩不掉哦。”
“24小时黏着我还是免了吧?!你就没别的事可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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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一点在鹤丸国永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然而他周围的人就倒了大霉,室友大俱利伽罗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被迫听他翻来覆去讲他赢得冠军奖杯的事,听得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虽然一直以来萎靡不振的鹤丸国永突然精神饱满变回了最初的模样,大俱利伽罗多少也为他感到欣慰,但这也精神过头,变成神经了吧?!而且冠军奖杯什么的也太拉仇恨了,大俱利伽罗反复自我开导几次才忍住了没大半夜把喋喋不休的鹤丸国永扔出门外。
翌日清晨,大俱利伽罗挂着两个黑眼圈,煞气冲天地提着刚睡醒就想继续讲那点招人恨的破事,就差没把“我现在是主的男朋友”牌子挂脑门上的鹤丸的领子,毫不留情地把他丢出了门外,差点撞上捧着审神者房间里的两盆绿植路过,打算放到庭院里沐浴阳光的压切长谷部,然后关门蒙上被子补觉。
早上好呀~长谷部君~鹤丸国永一边笑嘻嘻地打招呼一边凑到长谷部身边,主动提出要帮他搬花盆,不知内情的长谷部也觉得鹤丸国永不对劲,这以往不说不笑一脸阴沉,阴暗角落里肆意生长的蘑菇一样的家伙,今天情绪高涨得像是中了邪,不过他也懒得多问,都是初期刀老哥们谁不了解谁,鹤丸国永本来就不是大典太光世那样生性不爱笑的,只是主离家那两年间一直情绪低落连最喜欢的恶作剧都懒得搞,现在主回家了也该调理好了吧?没准这会藏着什么馊主意,准备坑自己一把呢。
但与之相对的,平日里对人笑脸相迎的一文字则宗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差劲,面无表情的模样和春风满面的鹤丸国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尤其是这两人早餐时还坐在一起。
则宗喝着闷茶一言不发,鹤丸毫不客气地夹走了他盘子里最后一块伊达卷,还不忘挑衅:“则宗,郁结于心影响健康,有话可以直说。”
则宗撂下筷子,强压着怒火说道:“真有你的啊鹤丸,没完没了地到处炫耀,不知道偷跑在本丸是绝对禁止事项吗?!”
鹤丸冷笑:“哈哈,真要追究,先偷跑的人也是你这个无耻的后来者吧,则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事就跑去现世缠着主,政府刀的身份可真是便利啊。”
“你说谁是后来者?明明我才是先来的——”
邻座的加州清光托腮叹气道:“差不多得了臭老头们,在我眼里你们都是后来的,一大早就吵个没完,火力这么旺去把地种了吧?”
对面的孙六兼元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揶揄道:“这就是所谓的,‘五十步笑百步’吗?”
两振异口同声:“一来就偷跑的卑鄙新人没资格插嘴!”
“哎呀,老头真可怕,是吧肥前。”
只想好好吃饭的肥前:“不要把我扯进你们的修罗场来啊!”
正在等着膝丸剥鸡蛋的髭切:“真好,诸位一大早就很有精神呢,尤其是则宗和膝丸。”
正在剥鸡蛋的膝丸:“兄长,那是鹤丸,我才是膝丸啊?!”
“好啦好啦,早餐时间……”
嗅到两振间浓浓的火药味,预感修罗场一触即发的烛台切光忠,无奈地走上前去试图劝架,鹤丸国永挂在腰上的近侍终端突然响了。
“起床了吗,鹤丸?”
刚才还在跟则宗扯头花的鹤丸,一听到审神者的声音瞬间翻书似的变了个脸色,用恋爱中的少女般甜甜的嗓音回应道:“起床了哦~主。”
“那现在到我家来吧,下午就要出发了,还有,身材尺寸量过了吗?记得把数据发我邮箱里哦。”
“知道了~”
说着对着近侍终端隔空kiss了一下,则宗差点把茶喷出来,孙六兼元也难得露出有些狼狈的表情,连习以为常的加州清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肥前忠广和状况外的源氏兄弟、烛台切光忠都愣在了原地。
“——鹤丸国永!!!”
“……哈哈,哈哈哈哈。”
“……把你种地里算了。”
“受不了,还让不让人吃饭啊?!”
“………………鹤桑。”
“……呵呵。”
“鹤丸你这混蛋别飘花了,全掉兄长杯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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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丸国永通过穿越镜来到现世的时候,审神者不在家,只有笹贯侧身躺在沙发上,嘴里叼着棒棒糖,百无聊赖地切换着电视频道。
鹤丸国永先是环视一圈审神者家中的陈设,然后将目光落到笹贯身上。
作为虚拟本丸的刀剑,鹤丸对只是不久前来本丸打了个招呼,便一直停留在现世的笹贯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显现多年的政府刀,被时之政府指派来做审神者的“现世近侍”,除了那几位作为活动奖励加入本丸,早就知根知底的监查官,鹤丸国永对政府刀十分警惕,在他眼里,笹贯不过是个打着保护者幌子的监视者罢了。
“哦,是鹤丸君啊。”笹贯坐起来,抬起那双阴暗的、无法辨别真实情感的青蓝色眼眸,浅浅笑道,“你稍微等会吧,主人半小时前出门了,中午前就能回来,怎样?要吃糖吗——”
笹贯话音还未落,仅是电光火石间的一瞬,对方便切换了战斗服,一道卷着鹤羽的银色飓风,势如破竹般向笹贯袭来,刀剑相碰,擦出耀眼的火花。
“喂喂,这就是你们平安老爷子打招呼的方式吗?”
即便显现多年身经百战,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格挡99级极化太刀的突袭还是略显吃力,笹贯持刀的右手被鹤丸国永凌厉的刀锋震得虎口发麻,逼退几步才稳住脚步。
“吓到了吗?这就是平安式打招呼。”鹤丸国永一甩狩衣的广袖,飞出几片鹤羽刺向笹贯,笹贯偏头一躲,羽毛深深钉进身后的墙壁,“你这家伙,杀过人吧?神气像沼泽一样黏腻,真叫人不舒服。”
笹贯眯起细长的眼睛,似笑非笑:“哈哈,这算什么,前墓守刀的直觉?”
“沾过人血的刀,已经没必要留在主身边了。”
本想避免冲突的笹贯,意识到对方恐怕打算与自己不死不休的瞬间便切换了战斗服,摆出迎击的架势。
“想替主人清理门户?那就来试试吧,要是输给赛博空间里养尊处优的老爷子,我这六十多年也白活了啊!”
“养尊处优?真好笑啊,你以为赛博空间里面那些叫人反胃的恶性数据都是谁在清理?”
两振虽然不是见人就发出死斗邀请的狂犬,但同样都是进入战斗状态就会陷进亢奋醉狂之中的类型,浑然忘记这里是算上公摊面积才勉强一百平的审神者的家,不是本丸的大广间,室内也不适合两振接近一米长的太刀发挥,缠斗中不知是谁撞倒了沙发旁边的玻璃茶几,脆弱的茶几轰然倒地,连同桌面上的君子兰盆栽一起摔得粉碎,满地狼藉。
“……”
“……”
茶几倒地的巨响令两人上头的热血同时冷却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那盆君子兰是审神者费了很大力气才养活开花的特别宝贝,连审神者最溺爱的大福爪欠碰一下都挨了顿胖揍,鹤丸还不知道前方是地狱,笹贯已经在担心自己会被暴怒的审神者流放到阳台跪一宿搓衣板了。
“怎么办,笹贯,你能修好吗?”
“都碎一地了要我怎么修?疯狂○石吗?!”
鹤丸灵机一动馊主意就来了,指着被巨响吓到沙发底下的大福说:“不然就说是那只猫干的吧。”
笹贯指了指脑门,示意鹤丸动动脑子:“你好好想想,猫有这么大力气推倒茶几?”
“事已至此,那就只剩下一招了。”鹤丸国永摊开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马上把残骸收拾了丢掉,等主回家我来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忽略茶几和花盆的事,反正下午就要出门了,三天回来以后就算被她发现,也可以找别的理由搪塞过去吧?”
笹贯在现世也没白待这么多年,脑子转得快立马就发现了鹤丸的鬼点子有哪里不对劲:“等等,你该不会是想趁着出门把自己撇干净,然后都推到我身上吧?”
鹤丸国永故作惊慌地摆摆手:“喂喂,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样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