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骑马出走的女人 > 第64章 三更驴嘶鸣

第64章 三更驴嘶鸣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深山老林里,阳光透不下来,天色更显得昏暗。

不远不近里传来的动静,更容易让人惴惴不安。听着那声响,像是狼嚎。

我听说过这地带有老虎,有野猪,狼却是没听说过的,我也拿不准是不是真的,紧紧把柴刀攥在手里,心提到了嗓子眼。

流浪前,我补过很多生存类的功课,教我分辨哪些野果可以食用,如何钻木取火,关于遇到野兽如何处理,也有教爬上树的,也有教点着篝火的。

但这片树林附近并没有很高大的树可以攀爬,我的爬树本领也不大精深。

篝火,我并没有捡足够烧一夜的柴,现下去捡吗?

四周一片昏暗,我腿软得厉害,站不起来了。

我以为我做好了心理准备,真临到关头,才发现我的勇气并没有那么足。

唯一一点慰藉,大概是,现在天气还不很热,蛇还没有活跃起来。

不过,我身上带着江茶的蛇鳞,普通的蛇应该不敢靠近吧?

这是我独自在深山里度过的第一个晚上,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到最后,“哔啵”一声,火堆也灭了。

我不敢出去拨亮,蜷在帐篷里,摸索出了手电筒,又很犹豫要不要打开。

出发前,我给手电筒充满电了,但这并不是专业的那种户外作业的手电筒,还是把旧的——以前兰花婶在老家,摸索着晚上要上厕所的时候用的,后来固定电话换成手机,她的老人机上自带手电筒,就把这把淘汰了。

这样的手电筒自然是不耐用的,要是彻夜用着,估计撑不住一夜,明晚我又该怎么办?

在我犹豫的空挡里,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感官仿佛灵敏了许多,也有可能,只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感到四周有细碎的脚步声,细细索索,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我在心里叮嘱自己不要怕,后背的寒毛却不受控制得一阵阵立起,浑身抖得厉害。

我一手攥着柴刀,一手握着手电筒,猛地掀亮了手电筒。

凭着手电筒的微光,我心里终于安定了些,蜷在帐篷里,不敢躺下,不敢靠到帐篷上,就那么干坐着,冷不丁猛地往后看,疑神疑鬼的老是觉得身后有东西。

帐篷外好像确实有东西。

可能是老鼠,可能是野兔,凑近嗅嗅,很快又离开,蛙叫声,虫鸣声,显得这个夜晚又聒噪,又静得吓人。

我坐到浑身僵硬,腿应该是麻了,木木的,没有半点知觉。

这时节入了夜还是很冷的,哪怕盖着毯子。

我不免又念起篝火的温暖来。

枯坐中,我以为已经过去了一辈子那么远,看看手表,居然才七点钟。

没有手机,没有娱乐,甚至不敢躺下睡觉的晚上,确实可以用度秒如年形容。

因为身上的僵硬实在难受,害怕的情绪反而缓和下来了,我开始分辨帐篷外的声音打发时间。

“咕——咕——”沉闷拉长的鸟类叫声,不太可能是鸽子,应该是猫头鹰。

又是什么鸟类受了惊,扑棱着翅膀惊起,凄厉地叫了几声。

忽然间,一道很大的影子投在帐篷上,长长的獠牙,影子上的鬃毛清晰可见。

野猪。

现在地里还没有庄稼拱,山上的笋是野猪最好的食物。

它站在那,一动不动地打量着帐篷。

我攥着刀和手电筒,一动不动地打量着那道影子。

大抵一般情况下,野兽不会主动和人起冲突,它虽然可能想不明白,这么荒芜的远山,为什么会有人烟存在,但最终,我们很和平,它哼哼叫唤着,换了个方向拱着笋走了。

我松了口气,浑身瘫软,手电筒打滑了下,我才发现,我一手心的汗。

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人对一件事物的恐惧,似乎更多来自于自己的想象。

比如我以前不知道世上有鬼,也不相信有鬼的时候,对这种事还是很忌讳的,要是当天看了部鬼片或者恐怖小说,晚上自己就脑补得厉害了,非把被子裹得紧紧的,脚都不敢露在外面,偶尔伸个腰,把手伸出去了,就要脑补床底下会伸出什么来握住我的手……于是猛地缩回被子里。

我以为我这一晚上会枯坐着睡不着了,但后来迷迷糊糊的,不知什么时候,也就睡着了。

最后一次看时间,是在九点钟。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薄薄的帐篷布底下,垫着粗糙硌人的竹杆,山林空旷,风吹在其间,呜呜咽咽。

这样的嘈杂里,我于是做了许多嘈杂的梦。

我像是走在一个山洞里。洞里铺满了落叶,金黄色的叶子,地毯一样,很漂亮。

有一棵很高大很高大的树,横陈在山洞里,应该是延展出去了,把天日全都遮蔽住,这山洞于是昏暗、潮湿,石壁上有水一点一滴,滴滴答答地落下。

那水声滴的人心里很不安。

我有些烦躁往前走,走到那棵巨大的树底下,那棵树大得三个成年人环抱都不见得能抱住,树皮粗糙,巨大的树根几乎盘结遍了山洞,我自然是认不出来这是什么树的。

有一滴水落到了我脸上,我越发烦躁,好像这里面有什么魔力在使我心烦意乱。

我于是顺着那滴水往头顶看去,想要找到滴水的地点,朝着死气沉沉的树顶斥骂——猛的,我抬头,看到了一个吊着的人影。

我吓傻了,连滚带爬往后摔了一跤,然后愣愣地摸了下脸颊,把那滴水拿到眼前来看。

红色的,是血水。

那不知名的魔力还在作用,把我的脑袋搅成了一团浆糊,嗡嗡响个不停,烦躁,不安,郁塞……

喉咙里堵住了一口气,喘不上来,吐不出去。

眼皮跳得很厉害,我不能不再次抬起头,去看那个吊着的人。

她高高地吊在树枝间,四肢被铁链锁着,低垂着头,长发披散下来,看不清她的脸,有一条手臂粗的铁链,从她的肩膀上穿过去了,电视剧里,常常会见到牢狱里这样锁着的人,我于是知道,那地方叫琵琶骨。

滴答滴答的,除了石壁上潮湿水汽凝结而成的水珠,还有她琵琶骨间淌下的血水。

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叫,叫得很怪,声音拖得很长,“啊——呃——啊——呃”,吊在树顶上的人大抵是听见了,脑袋动了动,很艰难地抬起头来。

她看向了我,披散的头发微微散开,露出了一双清亮温和的眼眸。

那双眼眸,像潭古井,平静得没有涟漪,不悲不喜。

我心头被大锤擂了一下,脑袋嗡一声发懵。

我喜欢江茶。

在天池庵的观音像下,我看到烟雨朦胧里,抬着眼和观音对视的江茶,我就喜欢上了。

我怨过她,但无法否认,我喜欢她。

我喜欢的人,被穿透了琵琶骨,锁在暗无天日的山洞里,记忆里白净的脸上青紫交错,伤痕累累。

她平静地看着我,轻轻地叹息了声,说,你怎么来了?

语气很无奈。

我再也控制不住鼻酸,眼泪决堤。

我本来就是个很没有本事的人,软弱得紧,我装出两分成熟,看到江茶时,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一股脑的,只想跟她诉苦,说我咬着牙爬了一整天的山路,脚底磨出了水泡,疼得不行,说山里那些野猪野兽吓我,我好害怕……

说,我好想你,江茶。

这些,我都不必说出口,江茶温和地看着我,像是笑了,我同样听到她的心声。

她控制不住,溢出的一点心声,是带着笑的一声:“傻子。”

我委屈得撇了撇嘴,想接着问她,她怎么会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那不知名的怪叫声像招魂一样,不间断的响起,“啊——呃——啊——呃——”。

和所有有起床气而好觉被打搅的人一样,我窝了一肚子火,太阳穴气得突突跳,大喝一声:“吵死了!”

随即,我也就醒了。

依然是在帐篷里,天依旧很黑,周围没有江茶,没有山洞,没有巨大的树,手电筒滚到了角落,光已经很微弱了。

那啊呃啊呃的声音,就在帐篷在,一下一下地蹭着手电筒光,影子照在帐篷上,有点像马,两只耳朵有些短。

看上去不是很凶恶的样子。

顶着起床气,兼之这“看上去”,我恶向胆边生,气冲冲地拎起柴刀,捡起手电筒,拉开了帐篷拉链。

帐篷拉链一打开,不容我先发火,一条湿漉漉的舌头率先舔到了我脸上,我被舔蒙了,火熄了大半,宕机似的和眼前的生物对视。

我心想,这是深山老林没错吧?

人烟罕至,不,根本没有人烟,站在高处眺望下去,连村庄的影子都看不到了的。

今天这山里的野兽估计都很懵,这样一个远离人间的地方,一天里,造访了两个不属于这里的不速之客。

舔我的家伙,是头驴。

驴温顺得趴在帐篷边,任由我打量它,这一打量,我确认了几件事。

第一,它应当是人饲养的,温顺、亲人,脚上还有钉掌钉的痕。

第二,它应该是那类做苦力的牲畜,身上有许多旧疤痕,像是鞭子一类打的。

第三,它的前主人待它并不好,除了疤痕,它的腿关节肿大凸起,以至于它是以一个歪斜着的姿势趴在地上。

它似乎有些通人性,见我看着它的痛处,低低的嘶鸣了一声,听起来,竟不像睡梦中听见的那般粗粝恼人了,倒像一只濒死的老狗在喘息一般,叫人心酸。

山区里,这样的牲口并不少见。

哪怕科技发达至今,依旧会有些山道无法通车,驴或者骡子,就是廉价的劳动力,南边的古栈道里,很常见这样的牲口扛着石料或其他什么重物,去爬那还没有通车的山路。

它的眼神有我熟悉的麻木感。我曾上班那段时间,眼神也是这样麻木。

我擅作主张,脑补出了它的身世。

它应当如寻常的,它生下来所见的驴一般,没等长成,就匆匆投进日复一日的劳动里,过着不那么坏不那么好的生活。

不那么坏,是因为前辈里还有的驴,终其一生,都被蒙着眼睛,困在豆腐坊小小的磨盘边,不得停歇地拉了一生的墨,它好歹是扛重物上山的牲口,见过些世面。

但说好,又实在不能算好,一只牲口,除了干活睡觉,哪有歇口气的时候?黑心点的老板,饭都是扛货路上塞了把黑豆凑合,稍走慢了一步,那鞭子落下来可不留情面。

等到齿龄老了,或是卖去吃肉,或是喘着粗气,扛着重物,在最后一段路上,终于被压断了骨头,牲口短暂的一生,也就草草过去了。

眼前这只驴,大抵就是一只老之将死的,或要被拉去卖肉,或要被榨干最后一滴价值的老驴。

这样一只老驴,奇迹般地逃出生天,逃到这样荒无人烟的深山里来,与我遇见,不能说不是缘分。

老驴趴着喘着粗气,它身上有些新伤,有些像是荆棘划破的,有些许是和什么野兽打斗撕咬出来的。

倒和我蓬头垢面的样子狼狈到一处去了。

我是信命的人,遇上这样的缘分,当然不能不顺势而为。

我当即对驴说,我们都是出逃的,我们都这样狼狈,倒不如做个伴上路!

驴回以我:“啊——呃——啊——呃”的粗粝嘶鸣声。

我权当它答应了,搓出一点盐,蘸了根剥皮的笋喂到它嘴边,它犹豫地舔了舔,舔到盐味,很快将一整根嚼了进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