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岌薪果然随即变了脸,“嗐!说这个真见外了啊。嗯……我想想,确定有效的方法不少,但无害的,也确定是没有一个。你这正门正路学出来的,该是比我更清楚,所谓‘气息’,非身体与灵魂所附,却与两者都关系匪浅;已融合的气息若又以人力强行分离,其损伤不会逊于伤筋动骨、剜心销魂——虽然你们之间毕竟尚未动真格,还远不至于那么严重。”
说着,他讳莫如深地凑近前,悄声问道:“所以,你如今在她身上,到底已付了几分心意?”
君澄境随即抬眼,放下手停止了此时的“茶艺展示”,皱眉看着他,目光并不友好,“究竟哪儿能看出我对她有什么‘心意’?”问这话的同时,他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了某些,就在这半个月内发生的、尴尬而无解的情景……
“嘁,你~我还不清楚啊。”蒋岌薪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将双手搁在脑后,像是就此顺便伸了个懒腰,“唉呀~咱阿境看她时的眼神儿啊,都跟寻常大为不同,我是想不觉察都难——不你别那么看着我,好我错了,这异样其实就那么一丝一毫,也只有对你了解透彻的人才看得出。好吧我主要是看你竟能和她独处一夜,而且还是在风雨雷电中露宿街头……”
听完他后面紧急补充的老实话,君澄境明显松了口气,“犀利”(其实是无法想象、无法相信自己居然会那般“失态”的凝重)的目光亦和缓下来。“……动了多少心思我不清楚,但的确不一般。”
蒋岌薪突然弹了下舌,饶有兴味地挑起眉毛,“可听你说的,她好像并不怎么待见你啊?唉,谁能想到,因为这张脸,不知曾在多少姑娘心中暂住过的离弦先生~也有被别人乱了芳心的时候。”
“跌宕起伏”地说完,他将那挑逗般的笑略收了些,竖起原本歪靠在手上的脑袋,眼中闪现万分“好奇”:“诶,你向她表白过心迹没?——我猜你没有。”
“暗暗的,拐弯抹角的……表过吧。”君澄境异常含糊地,答道。
蒋岌薪倏地撇下笑容,换成了“不出所料,但还是很失望”的嫌弃表情,摇摇头:“算了,我这话就多余,要等你表(裱)啊,那话(画)儿早都挂墙上咯!还得我帮你啊兄弟——”
“你别胡来。”君澄境瞬间向他射去了警告的眼神。
蒋岌薪讨个没趣,不忿地噘了下嘴。“话说,你把这事告诉我,得她准许了吗?”
“嗯,她同意让你帮忙。”
“昂,那就好。放心吧兄弟,这事儿啊,包给你办妥帖的~”
“正经的,这事不是玩的,”君澄境的声色莫名从警告转变成了拜托,“人眼下可能已经恨死我了,您老可千万别想着再添把火,我多谢您。啊。”
“非也非也~”蒋岌薪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你不想想,万一人家也对你有意呢?那得省多少力气啊!”
“……你没事?”君澄境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蒋岌薪自顾自接着问道:“你表心意,怎么表的?”
对方一下被问倒了,思考半天,才憋出一句:“不知道。总之没避讳过,因为有关这个,我一点也不想瞒她……”
他还没说完,蒋岌薪便发出一阵添油加醋的感叹:“啧啧啧,那你这可真是真的动心了啊!”
“还有因为师父他们也挺喜欢她的。”君澄境将未尽的话接着说完,但感觉似乎已经没啥意义了。
“那不就得了嘛。”蒋岌薪摊手,露出难题告解的表情,“她那么聪明一人儿是吧,定也觉察到你的心意了,但她并没有疏远你什么的吧?这就有戏喽!——啧,你看你,别忙着生气嘛,这凶神恶煞的,可是糟蹋了你这张俊脸嘞。”
君澄境略带不耐烦地将目光瞥向别处,但同时松开了微蹙的眉,“你怎知她聪明?”
“切,”蒋岌薪一笑,像是被问了个很傻的问题,“不聪明的,你连一眼都不会多看;而且从那天她相信我,真去找小崶了,我就知她定是个明智的人。”
“哦?原来你也晓得小崶来找你了啊。”君澄境没看他,专注泡着自己的茶。
“呃,咳嗯!”蒋岌薪肉眼可见的慌乱,硬生生清了清嗓子,“天晓得他来是想干嘛……说正事说正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难得有个入得了眼的人,而且是二老也满意的,如今这样,明显是天意,你要是不敢开口,我给你来当这个冰人(媒人)!”
君澄境深深叹了口气,疲惫抚额:“你能不能正经些……”
“我很正经啊,可认真的!”蒋岌薪急了,一“气”之下将双手放上桌面,整个人坐得板正,“兄弟,你看你连瞒她都不愿意了,证明你是打心眼里不想在这事上有遗憾呐!没事,看脸、动嘴的事都由我出马,不会丢你在她那儿的颜面的!”
君澄境阖了下眼,神态难得地现出了一种想要逃避现实的感觉,“在这上头,我要是一如寻常看重那没用的‘颜面’,那我们眼下聊的就不是这事儿了。”
蒋岌薪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似乎已有些崩溃,“所以你眼下到底还顾虑啥呢?磨磨唧唧的!喜欢的东西要努力得到,中意的人更是如此啊!”
看着他苦口婆心的样子,君澄境心情复杂,“我之前也这么想,而且看她并非真的不待见我,所以都想着该如何开口了,但如今……”说到这,他力不从心般的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啊,说呀!”见对方欲言又又又止,蒋岌薪忍不了了,一秒进入“暴躁模式”的前期状态。
君澄境连忙点点头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她已有婚约了。”
“啥!”蒋岌薪拍桌而起,仿佛听见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我咋不晓得——”一语未了,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随即坐了回去,心虚欲盖弥彰。
君澄境原本正因他那半站不站的滑稽姿势感到好笑,但见这情景,神色顿时浮现出几分狐疑与质问:“你和李府交情很深吗?”
似有那么一瞬,蒋岌薪的脸上掠过“完蛋”二字。
他挠挠头,又搓搓鼻子,在八百个小动作过后,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嗐!这算啥,这天底下就没什么东西是定得死的,连所谓‘王法’都还有改换的呢,何况一个婚约?好了就这么定了。咱目前首当其冲要做的,就是让她清楚明白你的心意——包我身上啦!”
看着他“癫癫傻傻”地说完,君澄境平淡地舒了口气,不再接茬儿,而是颇具闲情逸致地拿一旁的小方帕垫着手,端起茶海,将泡好的茶汤斟入杯中。
“来,请品。”他规规矩矩地将茶杯捧到他的面前,放好后,又十分标准地,颔首微笑,做了个“敬请”的手势。
见状,蒋岌薪彻底虚了,无力掩饰,心里的情绪在脸上暴露无疑,看上去像是觉得自己即将迎来一场猛烈的暴风雨……
君澄境气定神闲地坐回原位,捧起自己的茶杯,呷了一口,才悠悠抬眼看向他:“茶里没毒。”
冷不防收到他这正经八百的“提醒”,蒋岌薪笑也不是,气也不是,最终呈现的脸色,是比哭还难看且复杂的皮笑肉不笑……
“看我干嘛,”君澄境轻浅敷衍地瞥了他一下,接着仍专心享受亲手泡的香茶,“我脸上有金?”
蒋岌薪随即短促地冷笑一声,别开视线,“是啊,所以你这尊佛,我怕是侍奉不起呀——”
“那你供得起什么?”君澄境抬起头,放下茶杯,眼神轻点他拿在手里把玩的那只茶宠,“这种?嗯,确实,都包浆了。”
蒋岌薪直接炫耀式地将那只三足金蟾举了起来,不无得意地笑道:“诶~那可不嘛,这可是世上最牢靠的东西嘞,将它把握得了,无论什么烦心事儿都能减去大半,都不止。”说着,他轻快地叩了叩蟾蜍嘴里的铜钱。
随着那清脆声响,君澄境忍俊不禁。“好了,咱谁也犟不过谁,那就翻过去吧,再别提了。总之,尽人事,顺天意,就对了。”
蒋岌薪认同地笑笑,点头挑眉,好像在感慨终于听见这人说了一句对头的话。
他跟着对面那人举起了杯,“得,今儿久别重逢,可别让些没谱儿的事扰了我们叙旧。来来,以茶代酒,干了!”
君澄境轻笑着,没说话。
“对了,说好给这茶取个名儿呢?”
“我可没答应。”
“啧,你这人,真是……”
“为何非得有个名字呢?有时‘无义’,方显真意。强给它冠上个虚浮的名堂,反是将其所有气质给拘死了。”
蒋岌薪听得一愣一愣的,露出惊叹的表情,煞有介事地冲他竖了竖大拇指:“不愧是君先生啊,懒,都能美其名曰得如此冠冕堂皇,高尚脱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