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淅淅沥沥,雨点连绵不绝地打在公交车站的绿色塑料棚顶上。
万晓星晃动双腿,抬头看着黑沉的天空,像小孩子一样伸手去接雨水。丝丝凉意落入掌心,又从指缝漏下。
能坐的公车已经过去了好几班,但她始终没有上车。
——不想回去,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回想起夏宇刚才说的那些话,还有他的眼神,万晓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比起生气,夏宇更像在难过。
好像无论自己怎么做,都会伤害到他。
其实她反而更希望夏宇生气,至少这样……双方都可以抵消掉一点难过吧。
万晓星垂眸看着掌心的雨水,轻轻翻转手腕,让雨水也顺着指尖滴落,直到融入潮湿的地面,消失不见。
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昏黄的灯光透过雨幕落在少女身上,色调安静又寂寥。
夏宇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缓缓平复下喘息,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万晓星。”
正在发呆的万晓星愣了愣,转过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夏宇?”
“你怎么在这里?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她站起来,看着面前狼狈的夏宇不解道,“你不是说要去学校开会吗?”
“嗯,不去了。”
夏宇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从身后拿出一捧黄色的玫瑰递出:“这个,送你。”
他身上都是被雨淋湿的痕迹,唯独这束玫瑰被保护得很好,半点没被淋到。
万晓星愣了愣:“这是……?”
“礼物。”夏宇说完,看见少女露出迟疑的表情,抿了抿唇,又补充,“黄玫瑰…是代表友谊的花,可以送朋友,你不用有负担。”
……友谊。
万晓星沉默片刻,抬手接过这束黄色玫瑰。
“所以你翘掉组会,淋着雨跑过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没笑出来。
夏宇连忙解释:“我知道突然这样有点奇怪,但是我真的只是想送你这束花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吗?
万晓星低下头看着怀里的花,睫毛挡住眼里翻涌的情绪。
“夏宇,你知道吗?其实我对黄玫瑰还蛮熟悉的。”
抬起头,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轻声道:“黄玫瑰除了代表友谊,也代表告别。”
“它的花语是——逝去的爱。”
“……”
放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夏宇略显狼狈地偏开头,没有说话。
看到他的反应,万晓星便了然了。
“你果然知道。”她自嘲地笑了笑,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知道她即将离去……
夏宇沉默了许久,回答:“……在你回学校的…第一天晚上。”
万晓星叹了口气。
“怪不得你一整天都怪怪的……是夏天告诉你的吗?”
夏宇摇摇头:“他什么也没说,但你知道的,他瞒不过我。”
“也是。”
万晓星点头,晃了晃手里的花束:“所以,你是打算借这束黄玫瑰跟我告别喽?”
“……不。”
夏宇垂下眼眸,看着面前的少女。
“不止是告别,也是告白。”
“我不想让你为难,可要我什么都不做就送你离开,我做不到,所以才想着送你玫瑰……没想到还是被你识破了。”夏宇叹了口气,眼神变得认真。
“万晓星,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
咚。
万晓星屏住呼吸,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夏宇。
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牢牢攥住,除了悸动,她更感受到痛——越是被爱,心就越痛。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我都说了我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万晓星红了眼眶,有些崩溃。
“不管多长时间,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夏宇上前一步:“至少给我一点点时间去爱你,光明正大牵你的手…给我留下一点可以用来反刍的回忆,而不是再次回想起来,心里只剩下遗憾。”
“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了……”
夏宇的话让万晓星沉默了许久,一直到马路上传来‘滴’的一声汽车鸣笛,她才恍然回神。抿了抿唇,还想说些什么。
“夏宇…我……”
“我知道你担心我。”夏宇打断,“你怕我因为你的离去而伤心难过,怕我会一直困在与你有关的回忆里走不出来。”
“可是万晓星,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这世界上不是只有爱情,我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我要完成学业、要出国实习、要照顾家里…就算你不在了,我也还是会好好地生活。”
夏宇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
“我并不是,不能接受失去。”
万晓星定定地看着夏宇,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却没有掉下来。
她笑了笑,说道:“真奇怪,明明我那么怕你忘不了我,怕你因为我难过,可是听到你说这些,又觉得心里好痛……”
“夏宇,你知道吗?这不是我第一次和爱的人告别。”
万晓星抬起头看着天空,咬紧嘴唇。
“我一次次地告诉自己要坦然接受,要笑,要快乐,不要让大家担心……可是离别哪里那么容易坦然接受?和爱的人告别怎么可能快乐?”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不止一次地在想——为什么上天对我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我不能拥有健康的身体、不能活下去?为什么我不能和爱的人长长久久在一起?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一切?”
“为什么……每次说再见的总是我?”
眼泪终究还是滑落了下来。
万晓星看着夏宇,轻声道:“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不敢告诉你。我怕我告别时看到你的眼睛,就再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坦然接受’了。”
“夏宇,真正接受不了失去的……是我。”
……
直到看见那颗眼泪滴落,夏宇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见万晓星哭。
不是被水壶烫到手时可怜巴巴的那种哭,而是情真意切的悲伤。
真奇怪,明明是情绪那么鲜活的一个人,可自己却唯独没有见过她悲伤。
她好像一直在笑。
积极、乐观、游刃有余,天底下没有任何困难能将她打倒。
可这不对,人怎么可能一直积极乐观,毫不动摇呢?
无非是隐藏得太深、太好,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她内心的脆弱,也听不到她哭。
夏宇本以为自己在决定送出黄玫瑰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直到看到万晓星的眼泪,他才发现——他没有。
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坦然,可以接受所有结果。
即使是失去她。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地,两人依然只能是无限靠近却又不能靠近的关系。
从厨房端出热汤,夏宇见万晓星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走过去。
“喏,先把这个喝了,小心着凉。”他把汤放到万晓星面前的桌子上。
“嗯…谢谢……”
端起热汤乖乖喝了一口,下一秒万晓星忽然像被烫到一样‘嘶’了一声。
夏宇吓了一跳,赶紧接过碗关切道:“烫到了吗?很痛吗?不应该呀我有试过温度……”
说着他急忙要去接冷水。
万晓星噗嗤一笑,拉住他的袖子:“我骗你的啦~”
夏宇:“……”
他额头上蹦出青筋。
可是被万晓星这么一搅和,两人的气氛确实变好了很多,没有一开始那么僵硬了。
“算了,喝完汤去洗个澡吧,热水我放好了。”夏宇发泄一般狠狠揉了揉万晓星的头发,把她揉成了鸡窝头。
“你干嘛啦!”万晓星护着自己的脑袋窜起来,“好啦好啦,我会去洗啦。”
说完,她看了一眼头发半湿的夏宇:“你呢?你不洗吗?”
“你先,我身体比你好。”夏宇瞥了她一眼。
他们家是公用卫浴,除了阿公的地下室里以外只有一间,大家平时洗澡都是轮流排队。
夏宇不太满意,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万晓星在夏家住了一年多,生活节奏也和夏家人趋近,适应得很好。
但这一次听到夏宇说洗澡,忽然感觉有几分不自在。
也可能是其他人都还没回来,家里只有他们两个吧……
万晓星打开花洒,看着热气逐渐氤上玻璃,脑海中情不自禁回想起夏宇的告白。
“夏宇……”万晓星用额头抵住墙壁,喃喃自语,“我也喜欢你……”
好喜欢你。
—
不知道夏宇是怎么说服鬼凤的,第二天神行者在九五招待所施展神行九转,鬼凤如期而至。
如剧情中一样,虽然火和雨的原位异能成功转移,但夏天却遭到枪灵王暗算,中了无极印,异能全失。
若不尽快解开无极印,不仅是异能无法恢复,夏天甚至会化为一滩血水,丢掉性命。
神行者认为夏天遭此大难都是因为他,出于愧疚,决定用化骨柔拳帮其打散无极印。
“我插手干预世间,落不得好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你没必要为了我强行使用能力……”神行者看着万晓星,语重心长道。
“您如果觉得过意不去,那就请您在之后时机恰当之时帮忙守护铁时空,这也是我此次出手的目的。”万晓星说道。
看着少女的表情,神行者知道她意已决,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答应你,该出手时,绝不会吝啬出手。”
说完,他正了正神色,转身推开了夏天房间的门。
与此同时,万晓星也抬起手,周身飘起细碎星点,眼底再次染上蕴蓝。
【以天理之名,认可夏天终极铁克人之身份。】
【以天理之名,准许神行者干涉世间之事。】
如此一来,众人就不再有顾虑,而这也是万晓星能为铁时空做的最后一件事。
放下手,一阵剧烈的疲惫感排山倒海涌来。万晓星闭上眼睛,身体往后倒去。
“晓星…!”
夏宇连忙接住她。
……
如万晓星希望的那样,夏天顺利成为了终极铁克人。
灸舞、修和兰陵王陪同他一起前往圣山,弹奏铁克无极,打开时空之门,将困在时空夹缝里的雄哥救出来。
其他人兴高采烈地在家里准备雄哥的欢迎会,气氛轻松又热烈。
夏宇没有跟大家一起,他找了个借口支走其他人,留在房间里陪万晓星。
所幸没过多久,床上的少女就抖动睫毛,轻轻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身体还好吗?”夏宇连忙身体前倾关切道。
万晓星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你别担心。”
就像以前救下急急如律·麟那样,盖戳认证不涉及改变现实,消耗不大,所以她没有立刻被神性吞噬,而是还留有一段缓冲期。
算算时间,大概也就一天不到。
只有最后一天了啊……
万晓星怔怔地想着,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和害怕。
她看着自己被夏宇紧紧握着的手,另一种本能般的情绪瞬间覆盖了所有迟疑与焦虑。
她脱口而出。
“夏宇,我们去约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