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NSE多少了?对了,IL-6怎么样,复查了吗?”
“呃……教、教授,现在NSE,最新一次复查是……一个小时前的结果,92.5ng/L。”
“唔,又高了。IL-6?”
“……”
助手突然开始支支吾吾,怀特停下对治疗仓页面指标数据的更改,转过身看着他。
头发不甚茂密的军医躲避着怀特的审视,有些慌乱的解释道:“18号的相关权限我的密钥目前还开通不了,况且……连恩教授说,说,没有必要多次检测这些……”
“这些什么?”怀特沉下声音,问道。
“当然是检测这些毫无意义的指标。”一个高昂而尖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怀特抬头看向门外,一个穿着白色生化服的身材高挑的雌虫顶着一头红发从门口走了进来,他没有戴生化服的帽子,暗红色的短发乱糟糟的向四面八方张扬着,要不是他胸口带着102的铭牌,容易被误会成中二叛逆虫。
红发雌虫双眼炯炯有神,他懒散的依靠在近门口的桌角,挑衅的看着怀特,说道:“对这些毫无意义的指标进行多次复查,简直就是对医疗资源的浪费。虫崽,我不管你是谁拉过来的医生,在我的地盘,就应该遵从我的治疗方案。”
“呃……连恩教授,这……这位是伊恩.诺顿少将……”
红发连恩笑了一下,随意的上下打量一遍站在房间另一侧的教授,冷哼一声,说:“伊恩.诺顿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102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一个少将来管理。”
怀特扫视过他胸口的铭牌,说:“那你应该对少将说,我只是受他邀请来进行诊治而已,你们的纠葛,我并不感兴趣。”
“谁和他有纠葛?!你一个小小的雄虫,怎么乱说话,小心我告你诬陷!还有!把通行密钥马上还回来,至于诺顿少将那边,我自会去解释!”
怀特眉头一皱,心平气和的说:“拉波特.连恩教授,照这么说,您似乎没有中止我通行密钥的权利,距离本次密钥停止的时间,我应该还有四个小时对这个病虫进行治疗。”
“什么?”拉波特.连恩不敢置信这个年轻的虫崽说出的话,他快步走了过来,微微侧身躲过助手的阻拦,气势汹汹。
怀特冷静的站在原处看着他。
连恩猛地原本想要揪起雄虫的衣领,但是伸出的手却扑了空,差点身姿不稳倒在地面上,被赶来的助手扶了一把,才心有余悸的站稳。
“全息投影?”
助手苦着脸解释道:“弗朗西斯教授还在接受治疗,没有办法赶过来,所有只好……”
连恩更加生气了,头顶上的红发随着他的怒骂颤动着:“什么!他连实地都没有看过,你们就随着他更改我治疗仓设定好的程序!简直狂妄自大!简直……简直不可理喻!如果我要是没发现程序更改,你们就是要一瞒到底吗!安德鲁.戴维斯!我这个负责虫的位置你干脆也一起代替好了!”
怀特挑眉,环抱着双手站在一旁,听着对方指桑骂槐,可怜的助手涨红了脸,硬是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等到拉波特.连恩中间喘气的时间,怀特才开口说:“据我所知,安德鲁.戴维斯应该将授权文件一周前已经发送到你的智能环,当然,那时候你应该还在卢西塔尼亚参加交流会,也许太忙了你并没有看见,系统自动处理了。”他顿了顿,突然微笑起来,琥珀色的眼眸写满了真诚:“哦,我当时也在,你的交流论文很精彩。”
“精彩?“拉波特.连恩不屑的哼了一声,常规表达内科医生对外科虫的蔑视,但是语气却柔软了很多。
怀特笑了起来:“当然,在这个世界上,能有多少虫可以想到将亚低温治疗和快速冷冻技术结合起来呢,那个病虫的血肿很大了吧,5ml?我记得位置也不好,已经接近脑桥了。”
连恩的脸色已然缓和,他的红发乖巧的服帖在额头,像是一顶柔软的红色帽子。
怀特暗自笑了一声,随即大声赞叹道:“这么大的出血量,这么危险的位置,他后期康复的却很快。啧,不愧是神内第一虫,拉波特.连恩教授,真是久仰大名了,可惜自从你十年前从军区医院辞职,只能在杂志上看到你发表的论文了,有时候想和你交流一下,也没有机会。”
连恩哼了一声:“怀特.弗朗西斯,最近很活跃啊,听说整个IFNS的虫都在赞美你,可惜了阿西莫夫,死的太突然了,好不容易得来的位置,拱手让给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虫崽。”
怀特说:“阿西莫夫教授的逝去是整个虫族的巨大损失。但是虫活着,总是要向前看,不是吗?这个世界日新月异,有些虫,轰轰烈烈的来,热闹了一阵,却只能默默无闻的死去。只有作品永恒。”
“作品永恒。”连恩默默的重复着。
“这里每个虫,不都是你的作品吗?总有一天,102重启,世界会认可你的成就,你一个虫的成就。”
连恩笑道,眼里闪着奇妙的光:“狡猾的雄虫,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怀特微微一笑:“那有用吗?”
连恩哈哈大笑:“当然!我这个虫,别的不行,就喜欢听这些好话。”
房间的气氛突然就缓和了下来,助手默默的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怀特走到治疗仓旁,看着观察窗后那张惨白的脸,说:“你的方案很好,效果也很好,这个18号的出血已经吸收的差不多了,但是……”
连恩从助手手中接过光板,快速的扫视近日的检查,才压低了声音说:“但是最关键的那个地方没有变化。”
“内科的治疗我估计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其他的指标没有波动,但是他血液里的烯醇化酶还在升高,不大好。”
“NSE指标虽然还在升高,但是范围变动不大。”连恩解释道,“他还可以再观察两三天。”
“所以我需要监测IL-6,如果活化调节免疫分子也同样在升高,连恩教授,即使他等得住,后期康复效果也会大打折扣。”怀特说,“窗口期就这么几天,把他交给我吧,我来把最后一点血肿摘掉。”
连恩有些犹豫,他再次审视一边身边这个年轻的医生,又忧心忡忡的看了看观察窗后18号那惨白的模样。
“过几天,我将离开齐奥尔科,你知道,跨星际旅行的信号不会这么稳定,我没有足够设备支撑我完成一场脑外手术。”
连恩叹息着说:“我去申请权限吧。”
怀特看着他。
连恩笑道:“怎么?你不会觉得诺顿少将的权限足够开通这里所有的大门吧?他比起他的哥哥,还是太稚嫩了。”
“哥哥?”
连恩耸了耸肩,说:“对,他的哥哥。”
他沉默了一会,语气变的敬畏,这种敬畏又从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来:“没有虫能够拒绝他,哪怕……”
“哪怕……谁?”
连恩突然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他恶狠狠的瞪了年轻的教授一眼,说:“提交你的手术申请,我得先审判。鲁莽的虫崽,102不是你炫技的地方。等着吧,最迟明天,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他转身离开,在助手面前略微停顿,不自在的补充道:“按照弗朗西斯教授的吩咐,完善18号的检查。”
怀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过来好一会,才将全息影像关闭,整个诊疗间电波微微闪动,无数个色素块散落,消失在空气之中,露出房间原本的模样。
“喝一杯吧。”
少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怀特转过身,看见他跪坐在榻榻米上,轻柔的转动手腕,碧绿的茶水从棕褐色的小壶中倒入小巧的茶杯之中。
这与中华古代茶艺非常相似,怀特之前在院长的家中看过,只不过回去查阅资料时,才发现是来自另一个星系完全不同的文明。
怀特落座,他显然比旁边陪同的约翰.李嘉图对茶道更为内行一些,左手托着茶碗,右手把碗转了三圈才开始喝。
他喝的很慢,很从容。
外面开始下起了雨,细小的雨点打落在落地窗外浅绿色的竹叶上,淙淙泉水晶莹剔透,从庭院的一角流淌下来,将小木桥打湿,旷阔的客厅里开始弥漫潮湿的水汽。
约翰喝不惯这些叶子泡的水,有些尴尬的将嘴巴里的沫子拿了出来。
“怎么样?”伊恩突然开口问道。
怀特放下手中的杯子,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说:“你是对的,18号不是外伤造成的脑部出血,他和乔治.凯利一样,是同个药物的不同不良反应。而且这种病例在102很多,我今天粗略看了十来个病虫,应该都是这种情况。你们还是没有查到信息素的来源吗?”
伊恩无奈的摇摇头:“我以为他们会就此收手。”
怀特看了一眼少将,他沉着脸,优雅的摆弄着茶道,茶水的苦涩香气沁虫心脾,但怀特不想继续品尝,这茶水透着一股寒气,少将的话语后面藏着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