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酌想去扶吴秀芬,可刚碰到吴秀芬的手臂就听到一声痛叫,小心翼翼地挽起吴秀芬的袖子,就看到那只瘦弱的手臂上一片是青红交错的伤痕。
韩酌皱着眉,“你怎么不告诉我?怎么不去医院?”
“小酌,我没事……你怎么回来了?”吴秀芬艰难地笑了笑,“你别担心,我躺会儿就好了。”
这种话韩酌从小听到大,每次挨打也不会主动告诉他,今天如果不是邻居听到动静给他打电话,吴秀芬肯定会和以前一样瞒着他。
他不管吴秀芬说的,背着她出了门。
秦司尧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关门,下完楼梯又跑了两步,走在前面提前把车门打开,等韩酌跟吴秀芬上了后排他才去驾驶座,自己用地图导了航,同时给莫斯言打电话。
莫斯言接电话倒是快,只是那边很吵,音乐声很大,一听就知道他又是在外面鬼混。
秦司尧:“你家医院给我安排一间病房,把你们医院最好的外科医生叫过来,我一会儿就到。”
莫斯言那边安静了,语气担忧又好奇:“什么情况?你受伤了?被谁揍了?”
秦司尧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吴秀芬刚刚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还多了一个人,她问韩酌:“小酌,他是……”
韩酌:“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们先带你去医院……”
吴秀芬对此很抗拒,“不去医院,一去又要做一堆检查,都要花钱。”
韩酌立马察觉到了不对,“我给你的钱呢?”
吴秀芬避开韩酌的视线,不敢看他。
韩酌就猜到了,也不追问,只是说:“我有钱。”
“你的钱得攒着……”
“妈,你听我的,我朋友还在呢,你这样他还以为是我不孝顺。”
吴秀芬就不反对了,想着这车肯定是秦司尧的,自己家里条件不好,韩酌能交个体面的朋友不容易,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被看低,连忙跟秦司尧解释:“小伙子,我们家小酌很孝顺的,他每个月都给我不少钱,是我自己花了……”
韩酌打断吴秀芬:“妈,你不用跟他解释这么多,先休息一会儿,到医院了我叫你。”
吴秀芬现在确实也没有太多力气说话,听韩酌都这么说了,点点头就闭上了眼睛。
仁康医院。
莫斯言接完秦司尧的电话就抛下一帮狐朋狗友赶到了医院,安排好一切之后又带着医护人员去医院门口等。
他急得不停看表,可过了十几分钟也没等到秦司尧,更着急了,生怕秦司尧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就给秦司尧打了电话,一问才知道,秦司尧正从成县赶回来,现在还在高速上。
莫斯言:“……”
莫斯言:“你跑大老远特地去挨打了?”
“不是我。”秦司尧没在电话里说韩酌的家事,“我大概还有四十分钟,见面再说。”
说完,他默默踩重了油门。
三十五分钟后,他们到了仁康医院。
医护人员整装待发,看到莫斯言一挥手,井然有序地去了后排,把吴秀芬扶上轮椅,送进去做检查。
莫斯言仔细看过了,确定秦司尧没受伤,他这才放心了,又见韩酌跟着医护人员往里跑,他一脑门子问号,“到底怎么回事?”
“是韩酌的妈妈。”秦司尧提步跟上去,“你安排一下,给她做全面检查。”
人是秦司尧带来的,这话不用秦司尧说,莫斯言也会安排妥当。
两个小时后,吴秀芬做完了所有检查,被送去了高级病房。
吴秀芬躺在病床上打量这间病房,忐忑不安地拉着韩酌的手,“小酌,这儿住一天得多少钱啊?我的伤真的没事……”
秦司尧从外面进来,“您在医院的费用我会出,您只需要好好治疗,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末了他又看着韩酌,“你跟我出来。”
韩酌给吴秀芬盖好被子,又检查了输液管,确定没什么遗漏的,这才嘱咐吴秀芬先休息,自己去了病房外面。
走廊上,莫斯言和秦司尧正在说话,看到韩酌过来,他把吴秀芬的检查结果递给韩酌,“都是些外伤,没什么大事。”
韩酌低声说了句“谢谢”。
莫斯言有句话刚刚就想问,只是一直没机会,现在就他们三个人,他靠到了韩酌面前,“你爸打的?”
韩酌抿着唇,没出声。
莫斯言跟他虽然不熟,但毕竟认识一场,所以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王医生说你妈身上有很多旧伤,这些年挨了不少打吧?她都一把年纪了,还能经得起几次?你让他们离婚算了。”
秦司尧也这么想。韩家客厅乱成那样,韩酌回去的时候却没有丝毫意外,可见他已经司空见惯了,而且从他们把吴秀芬带走到现在,好几个小时过去了,韩酌的爸爸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过。
这样的丈夫还要来干什么?
可现在韩酌的心情正差,秦司尧也不好附和,于是踢了莫斯言一脚,“有你什么事?”
莫斯言忙活到现在,一点儿好没落到不说,现在提出良心建议还被踢了,也懒得在这儿装好人了,抬脚就走。
秦司尧懒得理他,只是安慰韩酌:“斯言安排了最好的护工二十四小时照顾,你先回去休息。”
韩酌摇了摇头,“我在这儿陪她。今天谢谢你,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就回了病房。
吴秀芬没睡,看到他回来就紧张地问:“小酌,你朋友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说了一下你的伤。”韩酌在病床边坐下,握着吴秀芬的手,“妈,你好好养伤,不用担心花钱,我有钱。”
吴秀芬的眼泪又掉了起来。
韩酌每个月都给她打钱,她从来都是给韩酌存着的,韩进之前问过她好几次,她都说没有。
今天韩进打牌输了,又喝醉了酒,回家就让她给钱,她不给,韩进就打她,还把银行卡抢走了。
那些钱本来是她存着给韩酌成家的,现在都被韩进拿去赌了,吴秀芬愧疚得不敢看韩酌,“是妈不好,你的钱都被他拿走了,还让你大晚上的这么折腾。”
成县的房价便宜,她已经看好了一套房子,准备过几天就去把首付交了,以后给韩酌做婚房。
可是现在……
韩酌知道吴秀芬在想什么,他给吴秀芬擦干眼泪,“钱没了我可以再赚,但他又打你,你不该瞒着我。”
韩酌本来让吴秀芬跟他一起来江海,但吴秀芬在小地方待了一辈子,年纪又大了,也没上过几天学,对陌生的地方有种天然的恐惧,所以她借口舍不得自己的小卖店,拒绝了。
那时候韩酌就说,如果韩进再跟她动手,她要告诉他。
可吴秀芬不敢告诉韩酌,“他就那个脾气,喝了酒就那样……”
嘴上这样说,却不停地自己抹泪。
门口,秦司尧把这些话都听在耳朵里。
他妈妈去世得早,秦司珩跟方以柔又很恩爱,他虽然偶尔也会听到别家的家长里短,但从来没有过这么直观的感受,也没见过能把老婆打出一身伤的男人。
吴秀芬这样过了半辈子,那韩酌过去的二十几年又是怎么过的?
……
韩酌白天还是会去公司或剧组,但一下班就会到医院来,晚上就睡在病房,有时候中午还过来陪吴秀芬吃饭。
吴秀芬看着儿子这么孝顺,虽然感动,但也心疼。
“小张把我照顾得很周到,经常陪我聊天说话,昨天还带我去附近转了转。小酌,你安心工作,不用每天过来。”
小张是吴秀芬的护工,三十多岁,干活麻利又细心,人也很和善。
韩酌把蒸蛋和进米饭里,用勺子舀了喂给吴秀芬,“我没事,我上班的地方离这儿很近,五分钟就到了。”
吴秀芬张了张口,模样有些为难。
韩酌看出她的反常,“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吴秀芬看了韩酌一眼,觉得心虚,飞快地垂下眼眸,盯着浅蓝色的被子,小声说:“上午你爸爸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儿,我……我说了……”
韩进一定会找过来,而且算算时间,估计也快到了。
她不希望韩酌和韩进见面,所以想让韩酌赶紧离开。
韩酌的脸色微微一沉。
吴秀芬都好几天没在家了,韩进今天才打电话,估计是又把从她那儿拿走的钱输光了。
没听到韩酌的声音,吴秀芬顿时变得很慌张,“小酌,你听我说,他喝了酒才会那样,他平时人还不错……”
人还不错?
以前倒确实还不错,至少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当年就是因为这个,吴家父母才会把女儿嫁给他。
可他因为喝酒赌钱,工作也弄丢了,这十几年里没上过一天班,不仅在家什么都不做,还在外面喝酒打牌,赢了就去吃喝玩乐,输了就问吴秀芬要。
吴秀芬虽然没有文化,但人很踏实,又能吃苦,要不是韩进拖着她,她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不少。
韩酌放下碗,说了那句他说过无数遍的话:“妈,你和他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