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养他一场,谢疾还做不到弑母的地步,派人把她关起来,再也不许与外界来往。
走出去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身后传来消息,“老夫人撞柱身亡了!”
谢疾回头看了一眼,心情复杂,思虑过后依旧觉得没有必要纠缠这段裹着砒霜的亲情,何况里面包的还是刀子。
府里的下人不在少数,当时清理的速度快,大部分被无条件放了出去,剩下的肯效忠他的全部带到了自己的院子,剩下的死的死伤的伤。
从旁边路过的时候见到几个曾经在背后嚼舌根的仆从,心底的犹豫怜悯一下子荡然无存。
他安排了几个嘴严的负责处理后事,不用太麻烦,直接一把火全都烧了最好,一点痕迹也别留。
一夕之间全都变了,活下来的人都吓破了胆,暂时不敢出去乱说。
他现在没工夫管那些人,让人在两家紧挨的地方做好防护,别让火烧过来。
谢府现在对他唯一有利的地方就是离军巡铺远,不会那么快赶过来。
这场火没有人管,烧的也快,谢疾远远站着看着最高处的房梁塌下,感觉心跳停了一下。
锦安跟到谢疾身边,说了跟在他身边那两个小厮离开的事情,“确认过了,是夫人一早就打算好的,要把他们两个放出去。”
谢疾点了点头回应:“他的话。全都照做就是,他是不想让他们继续掺和在这摊泥里...”
"连对待下人都是真心的,为什么我就是没看出来呢?"
他现在恨自己蠢,恨自己为什么要假装自负,也恨自己曾经为了那点脆弱的自尊心跟他发火吵架。
“我会去看看他。”
谢疾以为江北书还会安静的躺在那里等他,以为他身体不好一个人去不了哪儿,身边守着的人没安排那么多。
没想到等着他的是空落落的躺椅,被风吹的摇晃。
“夫人人呢?人呢!!”
锦安惊恐的立刻派了人手去找,他身体病弱去不了太远的地方。
谢疾现在后怕,若是还在自己这院里还好,他害怕江北书想不开,跑到对面去,那边正烧着火啊!
他不顾形象的冲进了温度尚高的灰烬现场,除了零星的火苗,肉眼能看到的地方已经全部碳化,什么人什么白骨,跟木头掺杂在一起分辨不出来。
谢疾猜测着江北书能去的地方,挨个翻找过去,掌心被烫掉一层皮也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京城里负责救火的队伍已经赶了过来,拦住他不让再往里进。
“让开,都给我让开!我夫人不见了,我夫人不见了,我要找他,救人啊...”
他肆无忌惮的痛苦喊叫,落到外面的人眼里成了忠孝良知,害了他一生的两个人莫名得了个好名声,他自己还被安上了恭顺的帽子。
就有江北书,他正娶的夫人,什么都没得到,连名字都不被人知晓。
谢疾颓然的身处废墟中央,眼里蒙上一层灰,死一样的寂静。
从天亮等到天黑,得到的结果还是没找到,真的就像他希望的那样,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在绝望之际,负责安置马车的老奴犹豫着走了出来,谁发现了个人,就在当初江北书被救回来那日乘坐的马车上。
谢疾听到顾不得思虑其他,脸上带着灰烬往那处跑,被随手触碰到的地方留下道血手印,顺着手指上下滴落,生出一条血淋淋的道路。
等他赶到的时候,那辆破旧的马车正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被后面的高墙遮住,阴阴的让人不适。
靠近了也没察觉里面有任何声音,谢疾心中重新燃起的希望近乎破灭。
撩开车帘的一瞬,他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没有高兴,面对江北书苍白的脸,他只觉得恐惧。
他已经害怕的发不出声音,狼狈的爬上去之后卑微的跪坐在面前。
双手触碰到江北书身体的那一刻再也控制不住放声痛哭。
无论他的血再怎么温热,落到江北书身上都是凉的。
谢疾抱着他离世时的姿势,疯了一样跑出去,求了很多人,不奢望让他好,“我只想和他好好说句话,一句话就好...”
还没有听到江北书说爱他,怎么那么狠心丢下他一个人走了呢...
谢疾想起他说的那句‘不恨他’,明白了里面告别的含义。
他宁可一个人躲起来,也不选择见他一眼。
江北书弥留之际觉得自己忘了点东西,眨着眼睛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把纪褚的牌位忘了,好像不久之前还抱着。
能感受到疼痛之后,他发觉死亡不是件无所谓的事情,身上好疼,心里也疼。
迈出的每一步都耗费着全身的力气,终于在那日的马车里找到了丢失的东西。
死后怎么埋葬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带着这个东西不是为了气谢疾,只不过这是他自己的一点私欲,说的不恨了就是不恨了,没说爱他是带着自己的脾气,谁让谢疾这么‘欺负’自己。
谢疾花了两日的时间才认清了他离世的事实,亲手给他清理好身体筹划如何入葬。
期间他看了一直被他抱在怀里的东西,上面的字迹无法辨认,但是能猜到是那位对他很好的亡夫。
谢疾拿着这块木头看了很久,手指用力到泛白,指甲在上面留下刻痕,心中醋意翻涌,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做到要对他好。
甚至死前,他的爱人心里想的都不是他。
最后谢疾把东西还了回去,重新放在江北书怀里。
棺材里,他给江北书穿上了当时婚嫁时的衣服,当日他不曾好好看过,现在终于能仔细端详。
夫人离世的时候是笑着的,表情端详,上了妆的脸看不出曾静遭受了什么,安静的像睡着了。
谢疾没打算把人把人埋在祖坟,他恶心,心想夫人也一定不会愿意死后还要和害他的人葬在一起。
他派人去问了江北书之前的丈夫被埋葬在什么地方,忍着心中的不舍,想着不如成全了他们。
出殡那日,他操办的盛大,结婚的时候没有告诉所有人他的妻子是谁,现在他便要让人都记住江北书的名字。
派出去的人没有打听到位置,谢疾便请人挑了个风水好的地方。
离得谢府远远地,怎也不要沾染上半点晦气。
封棺那日,他伸手去摸江北书的脸,贪恋的不想离去,也想留下点什么东西,忽然发觉自己没有东西可留,成婚以来,他竟不曾送过什么东西。
但是江北书给他留了满满一堆信件,用他那还不是很好的字,在他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写下思念,从开始密密麻麻整张的琐事,写他受什么委屈,被谁欺负,撒娇说等他回来两个人和好好不好,到最后一张纸上只剩‘愿君安好’四个字。
歪歪扭扭用尽了力气。
那天晚上他背靠棺材守了一夜,空洞的哭不出来。
墓地选在一处不太有人打扰的林中空地,依山傍水风景也好,旁边留出了自己的位置。
合葬的奢望他不敢有了,只盼着能离江北书近一点,哪怕是在地下。
江北书的墓碑上是他亲自提的笔,修修改改用了好多料子,不管怎么写都觉得配不上他的好。
谢疾自己的碑上的字,是用了他留下的信里的字拓上去的。
下面的人觉得不合规矩,谢疾哑着嗓子说:“这是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了,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宫里已经传了消息过来,要您承袭爵位,到时候您的牌位是要放在宗祠里的...”
谢疾头也没抬,“宗祠?那日我说的清楚,跟谢府断了关系,不管不知情的人怎么想,我是不会进的,何况已经烧没了...”
“至于爵位,我自请放弃就是了,为了这么个东西,生出多少祸端,没了更好。”
江北书入葬之后,谢疾整夜整夜睡不着,一闭眼就是他临死前的最后一面。
不知道为什么,上面没有细究那场险些灭门的大火,大部分仆人已经被遣散出去,也没见有传言出来,这是他预料之外的。
锦安看得出来谢疾撑不住了,没了活下去的希望,自虐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身子一日日的虚下去。
身体上的病痛越重,他反而心里得到了宽慰,好像在一步步踏过江北书曾经走过的脚印。
后事他都已经处理好了,只求了锦安一件事,一定要把他的尸身安置到江北书身边,“如果有人拦着不同意,你用假的蒙混过去就是,我是一定要到他身边去的。”
“明白。”锦安回答。
谢疾是在交代完事情的第三天夜里走的,坐上他已经不用的轮椅上,摆放在院子里相同的位置上,好像连时间都是算好。
穿的就是寻常的衣服,江北书给他留的信被包在婚服里放在腿上。
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安静静。
江北书脱离身体后是看着谢疾离世的,知道没人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还是在最后一刻搭上他的手。
在他脸失去支撑垂下去的时候,说了句“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