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陷入了僵局。

程语珊确实做足了功课，从她分析的各个角度看，对方要坚持的路都不好走。

如果他们硬是要推进，江一铖这边后续的项目也会受影响，至少在时间上得不偿失。

况且，汉科集团财大气粗，和解后也有意愿和他们的小工作室合作，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小卷毛出去了一趟，不知道是不是去找自家军师电话汇报，回来后便换了一副神清气爽的嘴脸。

意思是他们几个大老爷们的，话都丢出去了，就这样妥协脸上根本挂不住。

中年人见状，直接让餐厅上了一些酒，提议双方各退一步，接着促进感情的由头喝一场。

大家心平气和吃个饭，这事儿呢，就可以这么过去了。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嘛，几位美女姐姐，这是件好事。我认识这几位老板好多年了，我们李总呢脾气是急了点，但也不要因为年少轻狂意气用事伤了大家的和气，日后还望汉科多提携提携呢，是吧？”

小卷毛油腻地笑着，非常给面子似的赞同了中年人的劝词。

中年人见事已达成，怕后续惹祸上身，马上找了借口先行离开。

程语珊看着对方一唱一和心照不宣的模样，心有不悦，非常明确地表示了拒绝：“抱歉各位，我工作的时候不方便喝酒，今天晚些还和其他案件的委托人安排了会面。”

小卷毛尴尬地挑眉，表示确实可惜。

眼看着局面让对方开始不爽，张心颖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林亦玟站起身，二话不说，把放在程语珊面前的三杯酒一口气下了肚。

既然这些人可以无中生有恶意抹黑，岂会因为一句“不能喝”就放过她们呢。

“你干什么，你刚出院。”张心颖赶紧拦着她，却被林亦玟给安抚住了。

“哎呀，还是这位姐姐看得明白。我们也不想为难，大家就一起开心地喝个酒，这事儿也是个误会，就这么翻篇了，可以吧。”为首的小卷毛又发话了。

林亦玟白了他一眼，真不知道恶俗的酒桌文化怎么会被狗继承得这么好。

“行，我们程律师确实不方便。我替她喝，翻倍也行，大家开心就好，成交吗？”林亦玟随即敲着桌子发话，她清了清嗓子里的痛感，这酒真难喝。

“成。”对方爽快地答应了。

张心颖见局面不对，连忙和公司的几位老总发了消息，请求他们就近派几位男士来支援。

同时嘱咐程语珊找准机会先撤。

人生无非主打的就是一个及时发疯及时体验。

林亦玟借着酒精上头，拉着对方称兄道弟胡编乱造起来。

她一对三，天南地北地聊起了人生，讲着自己的失意，以及江一铖作为公司老板对员工的各种压榨，想要以此博得几位大哥的同情。

给足了程语珊安全离开的时间。

可能，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保护好他的人。

林亦玟在伦敦认识单俊钡后也偶尔地和他们一起去酒吧，果酒烈酒都有尝试过，她并不喜欢酒精那股说不上的味，也很难轻易上头。

曾经中二病犯的时候也装模作样地深夜失意想要尝试宿醉的放纵感，可惜每次都是全场最清醒的那个。

单俊钡还夸她出门绝对安全，不会被坏人灌醉拐走。

印象里自己是不容易醉的。

可惜今天不知道是这无名酒的度数太高，还是身体尚未痊愈。

几杯透明液体下肚，林亦玟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同时伴随着一股恶心的反胃感，实在难挨。

张心颖见状，立刻把她护在身后，自己跑在前面挡酒。

就这样，两个女孩子在拥挤的包厢里相互依靠着，眼神中透露冷漠。

“三个，能解决吧？”

“应该能，这蠢货头脑简单。”

“盘他们。”

林亦玟学着电视上酒局里声东击西的那套，不停地说着违心的好话，反复猛灌一个看起来快不行的，趁着对方不注意把自己杯子里的东西倒地上，和张心颖相互配合，逐个击破。

等到包厢的大门被踹开的时候，三名男性已经趴在了桌子上，两个女孩子还在一旁劝着，“兄弟，好兄弟呀，别浪费了啊，这儿，这儿！还有两壶呢。”

“林亦玟，你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林亦玟晕乎乎地抬起超级沉的脑袋。

眼前的男人生得真好看，鼻梁高挺，肩宽腿长，就算面露不善，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一副实打实的漂亮皮囊。

和刚刚酒品极差还不停劝酒的油腻□□本不是一个产品批次。

不知道是哪位氪金玩家定制的高配人物。

林亦玟在他身上上下扫射了几次，笑得眼睛弯弯的，少女感的梨涡若隐若现。

这人，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好眼熟啊。

嘿嘿，这句话真适合搭讪。

“张心颖，你看，你看那个小哥哥，是不是好帅，你认识吗？”林亦玟不管不顾地指着江一铖，轻轻扯了扯张心颖的胳膊，“他在凶我唉，你去帮我问问他为什么那么凶好不好，我不好意思。”

张心颖也有些糊了，挠了挠头，原本精致的盘发散乱开来。“林妹妹，你还会不好意思？别急，让姐姐帮你看看。”

张心颖起身站稳，凑近一瞅。

好像不太对？

她又盯着看了一会儿，似乎清醒了一些，一把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啊，江总，曲总，你们不是在北京吗，怎么回来了？”

曲凡推了推他的无框眼镜，扶额叹息：“你们两个女孩子也敢单独出来喝，出事了怎么办。这起诉讼公司会安排好，不需要私下见他们的。周远明也真是，什么都没搞清楚就瞎安排，他怎么不自己来。”

“哎呀周总分不开身了，最近真是忙死了。”张心颖得意摆手，一脸骄傲地搂着林亦玟：“没关系，也不看我们有谁！咱们亦玟一个顶仨。解决了，解决了，这几个傻x绝对不敢造次了。就这酒量，丢人。”

张心颖说罢，不忘踹了一脚趴在桌上的人。

此刻的林亦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莫名的心安。

张心颖才刚松手，她迷迷糊糊地抱着靠垫就倒在了椅子上。

江一铖无奈地低下头，叹了口气，迈步过去想把人给抱走。

他还没越过桌子，胃里翻江倒海的小卷毛突然起身要吐，江一铖直接一脚把他给踹到了角落里。

瘫倒在地的小卷毛折腾了半天也没东西出来，他揉揉眼坐起来，定睛一看，耐不住性子调侃道：“哟，铖哥，来啦，咱们多久没见了。老同学，一起喝一杯？”

小卷毛边说边起身：“怎么，不记得我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儿啊江一铖。”

“你去哪儿找的这个妹子，这么能造。我的几个兄弟都没干过，这酒我可特意兑的，竟然能扛，这什么胃啊。”

“我看人手上还有戒指，不会是结婚了都忘不了你吧，你又绿了哪位大哥啊江老板。”

江一铖用鄙夷的目光镇压着眼前的二流子。

一想到今晚这人也是用这种恶俗的语气和林亦玟对话，顿时整个人感到无比烦躁。

他青筋暴起，直接过去拎起小卷毛的脸，扯着那一头干枯的头发用力给了几拳。

对方痛得直嚷嚷，嘴上却绝不求饶，又把话说得更难听了一些。

江一铖突然松开抓着他的手，一头卷毛顺着地吸引力往下坠。

江一铖解下了和林亦玟重逢时戴着的那块表，仔细收好。同时脱下外套认真地给她盖上，才转身继续去教训那个烂人。

张心颖看着眼前的场面清醒了不少，倒也懒得劝架，毕竟确实是个人渣。

当初在学校里这人就喜欢拉帮结派骚扰小姑娘，现在酒桌上这套还熟练得很。

张心颖把头发绑好，拿起没喝的酒，浇给了依旧趴在桌上的二人。

曲凡倚在墙上看着时间，顺脚把包厢门给关上了。

似乎只要不出人命，他也没有上前的打算。

闹剧持续了一阵。

直到林亦玟在椅子上艰难地发出了声响，这一切才停了下来。

“我想回家。”

江一铖看着小卷毛依旧贱笑的脸，顿时没了兴致，拿过纸巾擦了擦手，随后把垃圾甩在狗脸上。

他迈开长腿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把她给抱了起来，语气里满是怜惜，“好，我们回家。”

这么多年，他终于在恶言恶语中维护了他的女孩。

可惜她没能看到。

曲凡意犹未尽地看着眼前的狼藉，踢了踢趴在桌上的几人，还活得好好的，估计这点皮外伤也不需要叫什么救护车。“我先去结账，要不要送你回家？”

张心颖连忙摆手，“不不，不用了曲总，我神志还清醒。”她可不敢耽误老板时间，今晚的闹剧似乎已经耽误了不少事情，还不知道自己明天会不会被公司教训。

原本下午江一铖和曲凡就在回程的飞机上。

他们这几天都在组委会面对约谈，氛围一度紧张。终于在律师的帮助下把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了，没想到刚下飞机就收到了张心颖的求救消息。

江一铖二话不说就直接往现场赶，曲凡怕他意气用事，只好跟在身后，行李都还丢在机场没来得及取。

这几个小姑娘，都没搞清楚状况就急着出头。

从日料店出来天色已晚。

江一铖直接上了停在路边的空闲出租车，他小心翼翼地把林亦玟放到后座安顿好，跟着坐进去好让她靠着。

而后和司机师傅报了自己的公寓地址。

江一铖静静地看着身旁熟睡的人，还是记忆中的少女模样。

她手上那枚没有男主人的戒指还戴着，胳膊上因车祸留下的淤青还没有完全褪去。

他心疼地握着她的手，忍不住责怪道：“怎么喝了这么多，也不怕再进一次医院。”

原本江一铖是打算12号当天来回的。

事发突然，作为当事人他不能不去。

但是晚上得回临安，因为放不下依旧躺在病床上的她。

没曾想下午就接到了周斯奇的口风，说林亦玟已经在市一医院处理她母亲的后事了。

周斯奇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悠悠地通过电话传了出来：“看样子人应该没事了，眼睛也没有太肿，哎我估计在医院见惯了，但毕竟是她妈妈，肯定还需要时间......不是，兄弟你怎么跑了啊，这么重要的时刻你竟然让林同学身边有别的男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知道是方舟羽，江一铖舒了口气。

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他肯定是要留在医院陪她的。

哪怕最后只能在外面远远地看一眼。

在路灯闪烁的昏暗车后座，江一铖轻轻地护住了怀里的人，眼角悄无声息地淌下一滴泪。

本想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将她照顾好，却总是事与愿违。

真是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