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光阁内,烛火将尽。
萧明昭立在案桌旁,指尖轻轻翻动案几上的文书。
羊皮地图摊开,朱砂标记的路线纵横交错,旁边是墨迹未干的北境内七处矿坑的位置和防布——字迹凌厉如刀。
她蹙眉,拾起一页被镇纸压住的密函。
是西凉传来的。
此时,床榻方向忽然传来一声闷哼。
萧明昭倏然回头,见沈砚之眉心紧蹙,冷汗浸透雪白中衣。
他修长的手指死死攥住锦被,骨节泛白,仿佛在梦中与什么厮杀。
"明月……不要……"他声音沙哑破碎,喉结艰难滚动,"蜀红……快走……"
萧明昭指尖一颤,密函飘落在地。
她快步走到榻前,握住他冰凉的手。
触到的瞬间,他猛然反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节。
"昭昭……别走……"
一滴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没入枕上墨发。
萧明昭呼吸微滞。
她缓缓俯身,另一只手轻抚上他汗湿的额头,指腹慢慢揉开他紧蹙的眉间。
“我在。”她低声应道,嗓音轻得像夜风,“沈砚之,我不走。”
掌下的身躯渐渐松弛,他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只是手指仍不肯松开她。
烛花"啪"地爆响,映得他苍白面容如冷玉生晕。
窗外更漏滴到三更时,她终于抽出手,替他掖好被角。
"来人。"她推开阁门,对守夜的侍女低声道,"我要见你们阁主。"
竹屋隐在幽深竹林间,白梅寂寥,月色如霜。
萧明昭随傅辰穿过小径,脚步在木阶前微顿。
夜风掠过,带出屋内未散的酒气,混着陈旧的血腥味,刺得她眼眶发涩。
"他平日都会来这儿?"她轻声问。
傅辰摇头,推开门:"不,他只在...最难熬的夜里来。"
月光斜照入室,映出满室狼藉——
三四个空酒坛滚在墙角,祭台上两支白烛将尽,烛泪堆叠如血痂。
明月的牌位旁,蜀红的灵位静静立着,前面摆着两枚染血的铜钱,一枚翻阳,一枚覆阴。
萧明昭缓步上前,指尖抚过牌位上的刻痕。明月名字的"月"字最后一勾极深,像是用刀反复描摹过。
"这是..."
"他亲手刻的。"傅辰拾起倒伏的酒坛,"每回来,先刻两笔,再喝到握不住刀。"
香炉里三支新香燃起青烟,傅辰的声音混在烟缕里:
"白日剿宇文家军营,夜里审金蛊营俘虏,子时来这刻牌位..."他踢开脚边碎瓷,"前日呕血染透半卷地图,昨日还能连挑茶盐司三处暗桩。"
萧明昭猛地攥紧衣袖。
"你觉得他疯魔?"傅辰突然掀开地席,露出下面纵横交错的剑痕,"这才是疯魔——每回噩梦惊醒,就在这练剑,直到握不住剑柄。"
月光照出一道最深的新痕,旁边散着几片干涸的血迹。
萧明昭拾起那枚覆阴的铜钱,突然僵住——
铜面刻着极小的一行字:“昭昭-丙申年冬”
正是她有一年,赠他的那枚压岁钱。
"他总说..."傅辰苦笑,"明月死时他没能护住,蜀红走时他没能留住,如今..."话音忽断,窗外惊起寒鸦。
铜钱"当啷"落地,萧明昭踉跄扶住祭台。
案角搁着半坛残酒,坛口还沾着的血渍。
"傻子..."她喉间溢出声呜咽,泪珠砸在染血的铜钱上,"谁要你...这样还..."
傅辰沉默着递来帕子,却见她一把抓起那坛残酒,仰头灌下。
烈酒混着血腥气灼穿喉咙,就像他这两年日夜咽下的所有苦痛。
萧明昭从竹屋回去时,思光阁内烛火已熄。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内室的门,借着月光看见沈砚之侧卧在榻上,眉心微蹙,呼吸却比往日平稳些。
犹豫片刻,她掀开锦被一角,贴着他后背躺下,手臂环住他的腰。
沈砚之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握住她手腕,像是确认她的存在。
萧明昭将脸埋在他后颈处,嗅到淡淡的药香混着熟悉的松木香气息。
翌日清晨,萧明昭刚醒,发现身侧已空。
她赤脚下榻,推开竹窗。
院中白梅树下,沈砚之身袭单衣,身披素白大氅立于晨雾中,墨发未束,垂落肩头。
他指尖摩挲着那支青玉簪,神色晦暗不明。
霜雾还未散,她却赤着脚推门而出,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冻得她脚趾蜷缩。昨夜刚结痂的伤口刺刺地疼,她却不管不顾,踩着覆霜的石阶往下走。
她悄声走近,突然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脊背上,声音还有些沙哑:“醒了为何不叫我?”
沈砚之身体骤然紧绷,却未转身,余光瞥见她赤裸的双足,嗓音低哑带有一丝怒气:“回去穿鞋。”
萧明昭故意蹭他后背:“脚踝上的伤还没好,走不动。”
他无奈的轻笑叹气:“那你如何走来的?”
“来的时候担心你不见了,不觉得疼。“她指尖在他腰间画圈,“现在看见你,突然就疼了。”
沈砚之闭了闭眼,忽然转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回思光阁的路上,萧明昭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动。
手指钻进他松散的中衣领口,抚过胸口处的旧伤。
“这儿还疼吗?”她摸着他的那道旧痕。
沈砚之呼吸一滞,脚步未停,喉结却滚动得厉害:“不疼….”
“那这里的伤如何来的?”她的手滑向肋下剑痕。
“北境...”
“沈砚之,”她贴着他耳廓呵气,“你心跳好快。”
“….别闹。”
她变本加厉,指尖滑至胸口某个位置轻轻一按——
沈砚之猛地收拢手臂,将她箍得更紧,声音嘶哑得不成调:“萧明昭,你别太放肆。”
一进思光阁,沈砚之便将人扔进软榻,却扯过狐裘裹住她双足。
他单膝跪地检查她脚踝伤势,眉头越皱越紧:“肿成这样还乱跑?”
她却趁机勾住他脖颈,指尖划过他喉结:“你亲自抱回来的,不亏。”
沈砚之突然捏住她手腕按在榻上,呼吸粗重:“…昭昭,你别玩火。”
“我玩什么了?”她歪头装无辜,“太傅教我的,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沈砚之眸色骤暗,突然低头咬她耳垂:“那该教教你…什么叫以下犯上。”
这个吻来得又凶又急。沈砚之扣住她的后颈,唇齿间的掠夺带着压抑多年的渴望。
萧明昭衣襟微开时,他的手掌已探入后腰,温热的掌心紧贴着她裸露的肌肤。
纠缠间玉簪"叮"地落地,青丝如瀑散开,衣襟已滑落大半。
他的唇从她唇上移开时,带着未尽的灼热。萧明昭仰着头,望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里面燃着的岂止是情欲,分明是经年累月的思念与痛楚。
她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料,将那上好的云锦抓出凌乱的褶皱。
“砚之…”她轻唤,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吻落在颈侧时,她浑身一颤。沈砚之的齿尖轻轻磨过那处肌肤,却在唇瓣即将触及锁骨时蓦然僵住。
“……不行。”她听见他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随即被拢紧的衣领隔绝了所有温度。
萧明昭怔了一瞬,随即怒极:"沈砚之!你还是不是男人!"
烛火噼啪一跳,沈砚之单手替她系好衣带,另一只手仍撑在她耳侧,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月光透过窗纱,照出他额角细密的汗珠。
“月事刚走就敢这般放肆,”他声音低哑,指尖拂过她腕间太医令留下的诊脉红绳,"昭昭…你当真觉得我舍不得罚你?"
萧明昭瞳孔微缩——他竟连这个都记得。
锦被突然兜头罩下。
沈砚之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连指尖都不露半分。起身时玄色衣袍掠过床沿,带起一阵松木香的风。
“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主上!”斩渊隔着门急报,“宇文家天眼阁的赤蝠率人潜入谷中,正在搜查……宇文启的下落!”
沈砚之眼神瞬间结冰。
萧明昭掀开被子就要起身,却被他按回榻上。
“躺着。”他扯过大氅系上,腰间佩剑泛起寒光,“我去去就回。”
萧明昭抓住他袖角:“我也…”
“萧明昭。”他突然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别让我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