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彻斯有些落寞地望着宴会厅外大片的桔梗花。

曾经壬许告诉过他，桔梗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

但其实这种清雅的小花还有另一种花语。

无望的爱。

冷血的怪物和人类少年，本就无望，何况他们又背负有家族的使命，又担负着种族的名望。

“花十二。”维彻斯略带厌恶地看他。

壬许手中攥着维彻斯的信，像是拼命攥住即将消逝的爱意。

“怂屁啊你，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睡人家的，占完便宜转身就跑，基地怎么养出你这样八竿子打不出来一声响的废物，几十年的成长药剂喂狗嘴里了?”

乌晴已经下楼，这位逢人就怼的大小姐也没放过她的好哥哥。

“骂得好。”温德尔笑道。

小少爷被两句话骂醒。

他单膝跪在维彻斯面前，将一柄雪白拂尘双手交上。

“我为你的钢琴做了一根拂尘，维彻斯，你喜欢吗？”

维彻斯冷笑一声，抬脚踹在他胸口。

壬许闷哼一声，被踹出半米多远，他爬起身，又将胸膛送上去。

温德尔望着壬许明显有点少短的头发，忽然笑了。

怪不得这家伙祖传的少白头没留长，这是把白头发都剪掉给男朋友做礼物了。

“蠢货。”维彻斯冷淡道。

他俯身，狠狠捏住壬许下巴，咬向他嘴唇，獠牙刺出一缕鲜血。

维彻斯抬眸，提点性地看温德尔一眼。

“这场城堡里的冲突基本已经结束，但是各位，在会议和长老面前我们还要有个交代，现在有了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温德尔会意，摊手笑道。

“联姻。”

宴会厅彻底炸了锅了。

“不是在签订盟约时就废除联姻了吗？温德尔这是要公然违抗指挥长？”

“受不了，那个粗野的猎人家的傻儿子怎么配得上我优雅美丽的维彻斯宝贝？我宁愿选择被敌人的枪子打穿脑袋！”

“我竟然磕到了，是我瞎了吗，那可是高贵的吸血鬼，谁告诉我他不是自愿吧……”

“他们血族难道肯牺牲他们的小宝贝换取和平，这不可能，我们副会长那德行要我我都不愿意。”

“联姻就联姻，上帝，让该死的战争滚吧！”

“让该死的上帝也滚吧！”

温德尔八风不动，放任客人们跟风叫嚣。

“任何东西都会过期，包括血液中的迷幻剂，你的血液，早在几年前就没了任何幻惑作用。”孚光道。

壬许睁大双眸，喜出望外地一把抱住维彻斯的大腿，硬是把拂尘往他手里送。

维彻斯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却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柄拂尘。

维莫叹了口气。

这位哥哥妥协了。

壬赫抚摸着自己的白发，眸中情绪不明。

那道录音符和那柄拂尘给了他很大的冲击，让他真正体会到了壬许对维彻斯可怜的爱意。

他是壬许的哥哥。

“自生自灭吧。”壬赫道。

壬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的兄长，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甚至比维彻斯接过拂尘时还要激动。

那是来自他心高气傲的强种族主义哥哥的让步，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的罕见妥协。

“我是觉得你这样实在也找不到对象了。”壬赫咬牙切齿道，“小时候我为了带你离家出走，天天发毒誓，你找不到对象哥把自己老婆赔给你，妈的，早知道就不放这个屁！”

维彻斯那位老态龙钟，獠牙都掉了半颗的叔父这才回过神来，他惊恐地上前扑到温德尔身边，颤声高喊着要温德尔给个说法。

众人拉住他，告诉他该干的事都干完了，这位老先生才懵懵懂施施然回自己座位。

“我们都同意，部长大人，可以把圣器从我们脖子上拿开了吗？”

温德尔收起放在唱反调的几位脖子上的封错，笑道：“看吧，这就是爱情的力量，真是让人感动。”

反调合唱团：......

你他妈把枪架到人脖子上跟我们说这是爱情的力量？

壬许忍不住一笑。

“笑什么，我说同意了吗？”维彻斯淡然道。

壬许立即紧张兮兮地看吸血鬼，好像他只要说一句绝无可能他就要跳城自杀。

“先从地上爬起来，像什么样子。”维彻斯呵斥。

“这就起！”壬许一手撑地而起。

吸血鬼叹了口气，轻咳一声。

壬许会意，他赶忙扑到维彻斯怀里，张开双臂紧紧环住他，毛茸茸的脑袋在维彻斯怀里拱了两下。

“你搞砸了我的生日宴，花十二，”维彻斯扒开他，“作为惩罚，从今天开始，你不能随意进入我的房间——除非我去找你。”

壬许如同触电一样狠狠颤动，眼泪开了水闸般喷涌而出，他自言自语地重复了几遍吸血鬼的话。

“你原谅我了？好，不能随意去你的房间，不能......你原谅我了？”

壬赫和维莫两位哥哥，极其别扭地面面相觑。

他们是种族上的死敌，但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合作者，此时却不知所措起来。

血族和人类的客人，本来信奉不同神明的敌对者，此时又成了参加生日宴或者说订婚宴的同堂礼宾，握手言和。

生日宴变订婚宴。

“其实，养一只赏金猎人还是挺有意思的。”维彻斯微略微嫌弃地抚摸怀里的小少爷，像是宽慰自家哥哥又像是宽慰自己似的无奈道。

温德尔轻笑道：“赏金猎人这种东西，养一只是挺有意思的。但您可能不只一只。”

维彻斯：？

“壬许，survey手表的数值混乱，你们这几位血奴中，应该不只你一个猎人。”温德尔戏谑道，“介意告诉大家还有谁吗？”

“馒头六，胡桃二？”

壬许狠狠吞咽了口唾沫，脸憋得通红。

“我们七个......都是。”

温德尔：......？

众人（鬼）：......

吸血的和不吸血的都无言以对。

维彻斯又惊又怒地看向他那七个手无缚鸡之力乖巧可爱天真无害童叟无欺每天都大口咬三明治的......

赏金猎人。

那老蝙蝠惊出了一身汗，忙抬起翅膀向众人展示：“我可是真的蝙蝠！”

相当于九人局狼人杀带七匹狼。

维彻斯差点背过气去，不过这里已经有了壬许的先例，也勉强能接受。最后这位好好先生也没忍心斥责那群个个身怀绝技还要装憨卖呆讨口饭吃的血奴。

“行了，”他佯装怒道，“把眼泪收一收。”

“维彻斯先生的魅力太大，”温德尔调侃道，“把您的生日宴会搞成这样，真是抱歉。”

“这句话该我来说，部长。”维彻斯歉疚地扫一眼地上散落的沙丁鱼，上面还裹着罗甘莓和冰淇淋。

“如果是为那几件专门给我空运来的‘菜’的话，那么我已经送给您回礼了，先生，你会喜欢的。”

温德尔眸中闪着狡黠，将胸牌翻出来，“感谢在座的努力，我们的小小不快已经解决了，现在要来收个尾。”

“壬赫会长，您是主要冲突发起人，差点闯了大祸，我建议您乖乖在家等着指挥部请你喝茶。”

“维莫先生，鉴于您一系列推动性操作，有诱导嫌疑，我会给血族的几位长老发信函，商议您的惩罚措施。”

壬赫冷笑一声，金刀回鞘，带着浩浩荡荡一群猎人夺门而出。

温德尔：“慢走不送。”

维莫无奈微笑，黯然神伤，有些遗憾地望着被拱了的亲弟弟。

温德尔：“节哀顺变。”

屈闻礼追出去指路。

“最后，总在反驳我的那几位，我的记性很好，以后有机会，一定给你们小鞋穿。”部长大人总结道。

反调合唱团：......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部长看来不懂这个道理。

“各位，很抱歉宴席就这样草了结，各位请回房间休息，银屑还未清理，无事不要外出。”维彻斯冷淡道。

客人都陆陆续续告辞回房。

只剩下几位吃瓜人士要求帮忙打扫狼藉。

可惜他们没起到什么作用。

“让开，我来。”乌晴道。

她伸手捞起足有几百斤的红木桌，往地上一按，蓝光顺着她的手腕直抵桌角，地上短腿立即拼凑上来，红木桌恢复如初，狼藉消失殆尽，又成桌上佳肴。

【万物归始】的正确打开方式。

屈闻礼心里竖个大拇指，明白了为什么乌小姐想拆人家的窗帘就拆。

“做的好，小乌晴。”温德尔赞道。

乌晴无奈看他一眼。

“你那小表哥没认出来你？”屈闻礼向乌晴耳语。

“我们几乎没见过面，”乌晴道，“我年幼时，他就离开家族……去流浪了。”

孚光缓缓拆开绷带，血液已经凝固，但香气仍旧吸引了维彻斯和维莫，甚至楼上客房中的吸血鬼寻味而出，爬在落地窗上以便清楚嗅到这股气息。

孚光将手指上的伤口猛地撕开，手指浸入酒杯。

维莫的神情顿时有些恍惚，他摇着脑袋保持清醒，“抱歉，先生......请原谅我的失礼。”。

孚光点头。

“用我的血炼药，可以缓解病情。”

“爱迪伦特3号药剂？”温德尔笑着，“我在孚光先生药剂师里实习的时候只见过两瓶。”

“高阶药剂千金难求，先生好慷慨。”维莫有些惊异，眸中有带上点光。

孚光：“我一般当睡前牛奶喝。”

维莫：......

温德尔忍不住笑了，“维莫先生，祝您早日康复，用积极的心态饱满的情绪健康的身体迎接您的惩罚。”

“我太高估自己，差点让家族蒙羞。这次部长大人发信函的时候，一定要让长老重罚。”维莫苦笑道。

血族实在高傲，面对几十个高阶魔法师，不觉得差点丢了命是事儿，却在乎着差点让家族背上揍不过赏金猎人的称号的羞耻。

“当然，我不会留情面。”温德尔轻笑。

“先生，恕我冒昧，”他转向维彻斯，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斟酌道：“我想看看奈文特留下的遗物。”

维彻斯怔住。

然而吸血鬼没拒绝这个请求，只是转身示意温德尔跟随。

温德尔顿了顿，随即不远不近跟着。

孚光的眉心微蹙。

三人穿过另一道昏暗的连廊，这里的壁画与客房附近的不同，大多都是名贵的曲谱艺术或是音乐家的画像，画角少见作者的签名，应当是维彻斯自己的作品。

转角是另一条廊道，那里少一幅画。

“我们刚刚未经您同意造访过这里，”温德尔微笑，“您的收藏真的让人眼红。”

维彻斯微微一顿，“部长看出来这里少了一幅？”

温德尔还没开口，维彻斯已经回过身来，“这是奈文特的画像，我把他取下来，是因为这场宴会。”

维彻斯一字一顿，“在我眼里，指挥部任何一位，都不配欣赏他的遗容。”

温德尔一滞，他有些难堪地后退了一步，声音压低下去，“抱歉，我要求看奈文特的遗物，是不是有些唐突先生？”

维彻斯不搭话，而是轻轻闭上眼睛。

这位吸血鬼先生表达愤怒，伤心，无助等一切情感时，都依靠闭上眼睛，试图掩饰自己所有的情绪。

“抱歉，先生，”孚光忽然开口，“在我看来，这不是奈文特先生的单人像。”

“这幅画占墙体的面积是整个廊道中最大的，横向占比明显大于纵向占比，所以我大胆揣测，这是一幅多人像。”孚光轻声道，“甚至画里面，或许还有部长。”

维彻斯睁开疏冷的双眸，唇角挂上一点笑意。

“是。”他轻轻抹掉墙角的白粉，上面裸露出金色的字母。

Wendell,Nevant,Vicess

“是，”维彻斯轻声道，“我也不想让他们看到当年温德尔将军的样子……那样善良单纯的少年，应该封存在记忆里，而不是被无知的蠢货观摩。”

他继续向前走，脚步却变得缓慢。

“你变得太多了……”他喃喃自语，“我也很想念，从前的Wende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