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领着方禾、魏砚卿在基地闲走，不时指着花草、楼宇介绍两句，与旁人看来确有几分姐妹相亲相爱的味道。面对那些过路的老A，周南只能笑笑，问起来便含糊几句搪塞过去。

而方禾似是没看出她的敷衍一般，牵着魏砚卿礼貌地与老A问好。端庄大方、礼貌得体，眼神沉静温和，又含着一点好奇与畏怯，很像出身书香门第的闺阁小姐乍入军营之后对所见所闻充满了讶异的样子。

但周南却想，方禾这样悠闲，家里应该没事，她这次来大概就是给她找不痛快的。

便在这时，周南看见了袁朗的车。

她心口一梗，直叹奇怪。

她特地绕路，避开了食堂和礼堂这两个现在最热闹的地方，就是怕遇见熟人，哪知左避右让的还是碰见了。

不出所料的，车稳稳停了下来，同时嘀了声喇叭。

周南瞥了方禾一眼，说：“我队长。”

说完，周南就小跑过来。车上只有吴哲和齐桓，并不见袁朗的身影。周南看见吴哲怀里的那堆七七八八的零件，才想起前段时间吴哲和她提起过的一个测试。

在经历阵地雷达之后，吴哲突然有感，想试着做一个单兵干扰器，而她作为技术人员，便帮着看了下。按当时的进度推算，现在应该已经进入了实地测验。

不过这不是眼下的重点，周南凑到驾驶座前，对齐桓低声说：“是不是有任务找我。”

齐桓啊了声，“什么任务？”

“你就说有嘛。”周南心急，难得霸道一回。

齐桓呦呵一声，往椅背上一靠，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周南，“你吃火药了？”

“出什么事了？”吴哲瞥了齐桓一眼，开口相问。

他感觉到了周南的焦躁不安，就像是猎物在避让猎人一般，惶惑而虚弱，只能虚张声势地挥舞着利爪。

“不管了，”周南绕开吴哲的问题，同时把果篮塞到了齐桓怀里，“你们分了吧。”

“一天天奇奇怪怪的，”齐桓抱着果篮说，“那我们可一点不给你留。”

周南：“最好把这个篮子都吃掉。”

说罢，周南就要走，但吴哲却叫住了她，并塞给她两瓶矿泉水，“演出六点半开始，你注意时间。”

微凉的水使得掌心的燠热明显。

周南怔愣一瞬才发觉至始至终她对方禾的敌意都太刺眼。她握紧掌心的水，讪讪道：“对不起，你们忙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周南退了一步，再朝他们挥挥手。

齐桓把果篮往后座一放，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但他还是配合地喊了声：“快点！我们可不等你。”走之前，也和方禾、魏砚卿颔首问好。

“我一会儿有任务，”周南接着齐桓的话说下去，又把水递了过去，“所以，有什么话直说吧。”

“这么急？”方禾接过水再递给了魏砚卿，她感慨道，“走了一路，早口渴了。”

魏砚卿打趣两句，随后一面拧着瓶盖，一面问洗手间的位置。周南指了下方向，魏砚卿道了声失陪便走了。

周南望着魏砚卿的背影，对方禾说：“你们要结婚了？”

“还得再等两年。”方禾走到一旁的树荫下，在花台边垫了几张纸才落座。

这番长谈的阵仗让周南更觉心烦。她耐着脾气坐下，那是一个距离方禾比较远的位置，“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看看你，”方禾微微笑着，眼光在周南身上游荡，“十几年没见，你一点没变。”

“彼此彼此。”周南回呛了句。

一阵暖风刚过，熏得枝叶摇曳，穿过树梢的阳光随之晃荡，在那一地的阴影中游走，像投宿荒山旧宅的书生，提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灯笼沿廊慢走，而微明的光刺破幽暗，淡淡地照耀在一汪枯败的、囤积了不知多少陈年旧物的淤泥塘上。腐朽的味道弥漫一方天地，旧宅企图用阴森来掩藏它的衰败，吓退过往的旅人，让人只记住它的风雅而不知它的萧条。

默然良久之后，方禾轻轻开口：“妈妈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话声入耳，周南微微一愣，她刚想开口质问，但想起对方是方禾时又把所有的疑问咽了回去。她突然觉得浑身变得湿湿黏黏的。周南摘下帽子，拨着耳边的碎发，随后一面扇风纳凉，一面说：“知道，怎么了？”

“没什么，”方禾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妈妈怕你不同意，让我来劝劝你。”

周南垂眸望着脚边的落叶，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难过，但她的的确确为周芳感到开心，也终于明白他们在电话里总是欲言又止的缘由了。

其实这些年周芳相过好几回，可惜总是不了了之，而说来说去，原因多在她。高一的时候周芳又相了一个，对方条件不错，只是有些嫌弃她这个拖油瓶，含含糊糊总不肯应下。最后的解决办法是她由外婆和外公来抚养，这样才敲定下来。那次，她随外祖在乡下住了一年多，也慢慢接受了那个偶尔见面、对她也没多喜欢的父亲。

不过，周芳和那个人终究没成，具体原因她听大人提了一嘴。那个人其实有个儿子，但他之前一直瞒着不说，还是周芳发现钱包里的照片那个人才承认。而周芳接受不了欺骗，两个人也就算了。

“你都有个妹妹了，”周南说道，“妈妈再婚，我有什么不同意的。”

“那也是你妹妹。”方禾接了句。

周南不置可否。

而方禾喝了口水后，继续说道：“阿姨又生了个。”

“是男孩。”

她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

周南一直不清楚方禾讨厌她的原因，但她自己琢磨出了个答案——她的出现分走了她的爱。虽然周南觉得方禾是在杞人忧天，但她到底是分走了一小部分的关注吧。

所以，她用妹妹这个词去刺激她。但现在，听见一个弟弟的出现时，周南却顾不得刺激她了。她记得那个阿姨只比母亲小五岁，高龄产子，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同时，她也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然而她故意忽视了那点异样，干巴巴地说了声：“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