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武家兄弟只是与我过不去，他们到底也没有对你做什么。你还是母后最疼爱的女儿，你实在不必为了我这般。”李显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他已经入主东宫一年多，却始终没有监国的权力。这个太子，本就是有名无实，如今又被重臣弹劾，李显也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会不会像前两个太子一样。

想到被祸及的苏良嗣，李显又道：“至于那苏良嗣，整日在我耳朵边唠叨个没完，从前竟不知他这般恼人。如今没了他，也算好事！”

李令月摇了摇头，“皇兄，你怎能说这样的话？你往后是要执掌江山的，总要分辨出身旁何人靠得住。苏大人虽唠叨，却也不曾害你，倒是那武三思，看着和和气气，整日却不知道怀的什么心思。往后你继位，若还由得他蛊惑，只怕要酿成大祸。”

太平的话把李显吓了一跳，他慌忙摆手道：“太平，这话可不能乱说。父皇母后尚在，我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可现在，母后有意提拔武攸宁、武嗣宗等人，就连那武承嗣最近也跃跃欲试……武三思已经在朝中炙手可热，若任由他们坐大，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一想到武家势力坐大，李令月就觉得不安。

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李氏的江山不稳，她身为李氏的公主又怎能独善其身。

听了李令月这番话，李显却恢复了少许神气，劝李令月道：“我当什么事让你这般着急，原来是为了武氏兄弟。武氏是母后的母家，母后提拔他们也是情理之中。那武承嗣被你害成那样还不够吗，你真当母后看不出你那些小动作？你就是仗着母后的疼爱，做起事来肆无忌惮，往后还是收敛些好。”

“皇兄难道忘了六皇兄是被谁害了？我若不那么做，只怕他们下一个要害的就是你！”李令月被李显的态度气得不轻，她气冲冲地离开东宫，回到紫兰殿，准备带着孩子回府。

梅香见李令月心情不好，她没有多问，而是将婉儿送来的东西拿交给了李令月。“公主，这是上官大人送来的。”

“她？她送的东西定是给璇儿的，你拿给我做什么。”李令月嘴上这么说着，一双眼睛还是忍不住偷瞄梅香手里的东西。

梅香笑道：“上官大人还写了一封信，小县主可不识字，公主还是快看看吧。”

李令月接过梅香手中的信笺，见上头用簪花小楷写着：吐蕃叛乱，天后有意让武承嗣随军。

李令月看后，皱着眉头，走到烛台旁，将信点燃。

她看着眼前的灰烬，喃喃道：“武承嗣不过是擅长舞文弄墨，怎能随军。母后定是想将当年的事情翻篇，再次提拔武承嗣。”

梅香听了，有些担忧道：“公主，武承嗣若是再次得势，会不会对您不利。”

“我又怎会不知，若母后非要如此，我又能如何。”李令月猜出了婉儿给自己送信的意图。身为公主，她现在还不能轻易干预朝政。要想扳倒武三思，总少不了与婉儿里应外合。

“再过几日，便是父皇的寿辰，我既不能在前朝有所作为，还是把心思放在父皇母后身上好。”

*

李治的寿辰将至，他本无心大办，但大唐与吐蕃的战事始终讨不到好处，加上天后弄权，引得人心惶惶。

婉儿知晓了李治的心思，便将武承嗣可能被重新起用的消息告知了李令月。

望着宫人都在为这皇帝的寿辰忙碌，婉儿想着，或许这会是一个机会。可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总不见李令月进宫。天后遣人询问，李令月也只说要照顾孩子。

青莲见婉儿心神不宁，以为她在为圣上的寿辰烦恼，便上前恭维道：“上官大人，如今您做什么，天后都赞不绝口，就连武大人也总想着巴结您，您何必烦恼呢？”

“青莲，是天后仁慈，不与我挑剔。至于武大人，不过是给我几分面子，怎会是巴结我？这话莫要再说了。”

婉儿最怕的就是登高跌重，从前崔沁儿之所以会大意，就是因为被身边的人捧得太高了。

青莲无故被婉儿呵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只好悻悻地退了下去。

到了李治寿辰这日，婉儿侍奉在天后身侧。所有人都到了，唯独不见李令月。

好在李治素来疼爱李令月，即便她耽搁了些时辰，旁人也不敢说什么。

一旁的范云仙望向李治，见李治摆了摆手，他才喊了声“开宴”。

武三思率先反应过来，举起酒樽准备向李治敬酒。只是，恭维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外头的小太监尖着嗓子道：“太平公主到。”

众人循声望去，却不见李令月的影子。

天后笑道：“这个鬼丫头，定是又想了什么主意哄陛下高兴。”

李令月还未露面，圣上与天后就被哄得开怀大笑。武三思见此情形，不由得脸色微变。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在内宫纵马是大忌，这架势，除非有什么军情急报，不然保不齐要掉脑袋。

天后不悦地起身，等她瞧见外头纵马的人，却不由得笑了。只见那人一身武将的打扮，手持佩剑，面若冠玉，武三思慌忙起身让殿内护卫去拦着那人，却听天后道：“让他进来吧。”

天后这一番话，叫在场的人都惊出了一身汗。自大唐开国以来，就无武将敢剑履上殿。

那人进殿之后并未言语，而是拔出佩剑，和着殿中的鼓点舞了起来。在场人都大气不敢出，婉儿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殿中舞剑的人。

李治看清了来人，大笑道：“太平啊太平，你这般该当何罪呀！”

有李治这番话，众人才反应过来，除了太平公主，有谁敢在圣上的寿宴上这般玩闹。

随着鼓点越来越急，李令月挽了个剑花，长剑脱手，直直地往武三思面前飞去。纵然武三思反应快，衣襟还是被削去了一角。

瞧着武三思狼狈的样子，李令月慌忙道：“武大人，我初次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舞剑，有些紧张。不小心弄破大人的衣裳，实在对不住。”

武三思怎能看不出李令月是故意的，若非他躲得及时，只怕要伤及性命。饶是如此，他也只能道一声“无妨”。

天后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可武三思总归是没什么事，她也不忍用这种事去苛责李令月。而是佯装责备道：“太平，还不快去把这身衣裳换下来，你可是我们大唐的公主，穿成这样，成何体统啊。”

“父皇，母后，公主为何就不能穿成这样？”说罢，李令月眼神扫过在坐的诸位大臣，问道：“难道我方才舞得不好吗？”

说罢，李令月的眼神定格在了武三思身上。

武三思只能恭维道：“公主殿下剑气生风，舞得自然是极好。”

武三思应付完李令月，便告退去更衣了。

李令月自然看得出

“既然武大人都说极好，父皇，母后，女儿有一事相求。”说罢，李令月行了个武将的礼，定定地望着李治。

李治道：“你这孩子，还未向父皇道贺，便急着讨赏了。”

“方才女儿一舞，可不就是为父皇准备的贺礼。”

听李令月这么说，相王李旦脸色惨白，一语不发，倒是太子李显忍不住道：“父皇，太平这贺礼当真是别出心裁！这气势，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好好好。”李治笑道：“既然你皇兄都替你说话了，太平，你倒是说说，想要什么赏赐啊？”

李令月打量着立在天后身侧的婉儿，见婉儿神色淡然，她有些不快地整理了一下衣襟，再次行礼道：“启禀父皇，女儿听闻吐蕃叛乱迟迟不得收复，女儿愿请命出征，替父皇母后分忧。”

李令月说得云淡风轻，几句话却让在场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女子怎么能带兵出征？尤其这位还是大唐最尊贵的太平公主。

不等李治开口，天后便开口低声呵斥道：“太平，不得胡闹！”

“父皇，母后，女儿没有胡闹。前有妇好，后有樊梨花，她们都能领兵打仗，为何女儿不能？若战乱不止，难道又要让我大唐的女儿去和亲吗？自文成公主过世后，吐蕃便蠢蠢欲动，可见和亲不是长久之计。”

婉儿一脸担忧地望着李令月，先前她向紫兰殿传消息，不过是不想李令月毫无防备。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李令月会在圣上的寿辰上说出这番话。

坐在一旁的李显与李旦明显也慌了神，他们二人都十分疼爱这个妹妹，如今瞧着李令月这么说，他们心中焦急万分，却不知道该如何打圆场。

“荒唐！”李治鲜少对这个女儿严厉，可她今日的话，委实有些不像话。

李令月并没有因为李治动怒而退却，反倒是上前一步，继续说：“父皇、母后，如今八皇兄旧伤未愈，七皇兄又要留在长安帮父皇母后处理朝政，女儿若不能替父皇母后分忧，岂非不忠不孝！”

听李令月这么说，武则天不由得重新审视这个女儿。一时间，她有些动容了。

才更衣回来的武三思站在殿外，恰巧听到了李令月这番话。他从容走到殿内，道：“圣上、天后，微臣倒觉得公主所言有理。”

武三思换了一身衣裳，脸上再无狼狈之色，他话音刚落，婉儿便投去了防备的目光。

李治不忍苛责李令月，便望着武三思，厉声问：“大胆武三思，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莫说李治看不懂武三思是什么意思，在场之人都是一头雾水。

众人都看出二圣不会答应太平公主这荒唐的要求，可偏偏是最圆滑的武三思开口替李令月说话。

武则天叹了口气，出言缓和道：“罢了，太平，你先入座，穿成这样在大殿之中，成何体统！”

一旁的婉儿也不住地给李令月使眼色，偏偏李令月像是没瞧见一般，她继续说：“父皇，母后，我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