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旸提出要相亲，可高兴坏了荀母，一叠声让人去把后街巷子里的王婆寻来，还要大张旗鼓好好筹划起来。

虽不清楚这倔驴儿子怎么就同意娶妻了，荀母还是欢天喜地：“儿啊，你喜欢啥样的？端庄持重，还是活泼些的？将来要要打理这后宅，还要同你一起料理铺子，稳重些好。最好家里也有类似营生，能帮衬上你……前些日王婆说酒铺家二女儿年纪相当，家世也不错，到时定能带来不少嫁妆。哎！旸儿，娘同你讲话，你听到没？旸儿？”

荀母眉开眼笑、自顾自说了一长串，荀旸全程阴沉着脸听完，只道此事他都可以，全凭荀母安排，然后推脱铺子里还有事，抬脚出去了。

近来铺子里平稳正常，生意眼见得好。当务之急就是新铺子的选址。刘管家带着荀旸踩了一天的点，中间还递上了荀旸喜欢的含香圆子。说林哥儿交代的，说爷喜欢。荀旸怔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这新铺子沿街三开间，共两层。一楼经营常规玻璃杯盏，二楼可以放些月影荷塘等主题玻璃，若有一些大的定制需求，也可以另辟雅室，细说详谈。

荀旸对选址很满意，对楼层具体规划更是满意，将刘管家夸了一通。倒把刘管家夸得不好意思起来，笑着道：“这都是林哥儿的主意。林哥儿还说好事宜早不宜迟，爷看着好，就赶紧下定。夜长梦多，店家再有什么变故就不好了。”

林哥儿，林哥儿！怎么到处都是林哥儿。荀旸七个不平八个不忿，踩过点后，气鼓鼓地自行回了家。回家前，还习惯性地照例去了一趟嚼月坊。

这还没进家门，小厮们早远远地笑着迎出来，说太太等爷半天了，让爷回家先去太太屋里，有要紧事，大好事！

还能有什么要紧事，八成是要说和王婆谈了一天的相亲计划。

不出所料，听外面报“爷回来了”，荀母抓着手帕子，笑嘻嘻地把荀旸拉到身边坐了，拿起一个名册子给荀旸：“旸儿，快看看，这是今天娘帮你选的几家姑娘，看有中意的不？”

荀旸刚要伸手接，忽然意识到手上还拎着盛放果品的食盒，买给那个冤家的食盒。看来今后也不用买了。带着一丝愧疚看了眼荀母：“母亲，这是嚼月坊今日新制的果子，此前您嫌他家果品甜，今日的改良过，淡一些，您再试试。”

儿子给自己买了果品，当着外人，真是有面子。荀母忙招呼王婆过来一起尝尝，其实也是为了显摆自己养出的儿子孝顺知礼。

那王婆忙上来凑趣，直夸荀旸不仅年轻有为，还孝顺知礼，简直是栖霞镇后生的楷模：

“爷如今可以整个栖霞镇的大红人！虽说年轻时为人……洒脱了些。不过世人都打年轻时过来的，爷这样的，就算顶好的了。而且最难得是，爷洁身自好，屋里只有一个哥儿……”

“有一个哥儿怎么了！”现在荀旸听不得“哥儿”这个词，更见不得别人对“哥儿”评头论足，不等王婆说完，就抢白过去，“林靖论才华、学识、样貌，哪一样比正经人家的公子差，品性更是一等一的好。”

“是是是，爷说的是。满栖霞镇也都夸爷的哥儿好。”那王婆见荀旸心有不悦，忙笑着应和，“老婆子想说的是，爷这个年纪，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爷却只有一位哥儿在身边，未免寂寞了些……”

“寂寞？”荀旸差点一口果子噎着自己。

那王婆忙给荀旸递了口茶：“爷是不知道啊，尤其是爷这正室之位还空着。眼下，多少有女儿的人家，那个眼巴巴惦记的呀，别提了！三天两头地，就有人去我那打听，就问爷啥时候准备娶妻！”

王婆笑得花枝招展，说得天花乱坠，一方红色帕子在荀旸面前甩来甩去。

“如今外头，果真那么多人……惦记我？”荀旸换了脸，嘴角似笑非笑。

王婆红帕子又紧甩几下，笑得金牙都露了出来：“当然！这还能有假！就昨儿个，那西头铁匠铺的李老汉还向我打听呢。不过那李家姑娘，年岁大了些，皮肤也不怎么白。我王婆子说媒，最是实事求是的，不合适的媒，我王婆不做！”

说着，王婆将那那说媒的册子，又往荀旸面前递了递：“今儿个，给爷说的这几位姑娘，我都是见过的，各个貌美如花不说……”

“等一下！”荀旸想起来什么，“去把林哥儿请来，就说太太让他给爷张罗相亲的事情。”

又悄声叮嘱王婆：“等会林哥儿来了，就从刚才很多人惦记我那里开始讲，什么李铁匠、王如花什么的，再说一遍……”

小丫头咕咚咕咚一溜烟跑出去了。

提起林哥儿，荀母眼神多了一层迟疑：“旸儿，我听说，林哥儿从你屋里搬出去了？是发生了什么事么？你们不会吵架了吧？”

“是这样，我这不是张罗娶亲么？”荀旸忙打哈哈，“房里再放个人，不方便。林郎先搬出去几日。我俩没事，好着呢，没吵架，母亲放心。”

不多时，林靖掀帘走了进来，一身常服，清朗俊逸。

林靖进门先向荀母请了安，向荀旸问了好，并不卑不亢地见过王婆。

荀旸简单应了声，心虚地不敢接人家的眼神，刚想转头同王婆使眼色，谁知这王婆径自走到林靖跟前，捏着手帕子，上下打量起这位荀家的哥儿，口中啧啧啧不断：

“都说府上的林哥儿是月中谪仙，我原以为是大家夸大其词，有意奉承。今日得见，果真不一般呐！老婆子做这伐柯人【1】，也有些年头了，见过的年轻哥儿姐儿，没有成千，也有数百。都不及这林哥儿一半的呀，啧啧，生得真真是好！爷，真的好福气！”

这婆子说话真让人窝火。我福气好不好，与你什么想干？荀旸故意咳嗽了几声，冲着王婆疯狂挤眼。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夸我呢么，怎么还主次不分了？！

自古嫦娥爱少年，这老嫦娥她也爱少年。

回过神来的王婆，忙尴尬地捂嘴笑了几声，“老婆子说句不该说的话，林哥儿这是投错了胎。若是个女儿身，让我老婆子去说媒，这通身的气质，怕是天上玉帝，也嫁得！”

这王婆愈发不像话，荀旸怕林靖脸上挂不住，忙打住话头：

“哎——说什么呐！这是我荀家的哥儿，是我荀旸的夫郎！什么嫁不嫁的！我荀旸不应允，凭他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动一下邪念！还有，今天让您老来是给我说媒，还是给我家哥儿说媒？！媒还没做成，人没娶进来，难道还要拐走一个不成？”

王婆想起来林靖来之前荀旸的嘱托，忙又话接上回，绕上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将荀旸一顿夸，当然荀旸方才点名要的李铁匠家女儿并其他众位待选姑娘对荀旸的倾慕之情，也都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王婆这一通夸，荀旸心里很是受用，他直了直腰板，走到林靖跟前，还特意将那册子抖了几抖：“林郎，看到没，惦记爷的人，有这么厚一沓子！”

林靖抬眸看了荀旸一眼，双手抬起，轻轻施了一礼：“爷既然是如此炙手可热，这亲事想必定得也快。林靖先在这里恭喜爷！”

荀旸故作帅气地挥一挥手：“不用！不急！这相亲之事，还需要麻烦林郎帮着筹划准备。林郎不会嫌辛苦，推脱吧！”

林靖不动声色：“爷尽管吩咐。林郎，什么苦，都吃得！”

荀旸斜眼看了眼林靖，心里鼓着气，带着挑衅道：“都说林郎品味好，最会识人。那先看看这册子里的姑娘们，哪家的好？”

林靖接过册子慢慢翻着，脸上仍是风轻云淡、不见喜怒。细细翻过后，说道：“这赵员外家的二小姐，与王大娘子通着姨表亲，上次曲水流觞见过一次，知书达理，恬静娴雅……”

荀旸眼里似乎带着鞭子，在林靖脸上扫来扫去，咬着牙道：“听这语气，林郎对这赵二小姐很是满意！”

林靖根本没接荀旸的茬，继续翻着册子：“孙掌柜家世代经营漆器铺子，是个勤恳本分人家。这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必定也是温婉知礼的。”

“好了，好了！”荀旸一把将册子夺了过来，原想气气林靖，谁知这个狠心人根本没有心，自己的火倒给招惹了上来，“林郎都说不错了，那定是不错，从这赵二小姐、孙大小姐，还有后面的这个夏小姐一起，明日开始，逐一相看起来！”

荀母笑起来：“傻儿子哦，说相亲就这么急呀？哪能说见就见，还明天就见！这里面规矩多着呢，要一项一项走流程。第一次是见不到人家姑娘的。”

荀旸一头雾水：“见不到人，那怎么相亲？”

林靖看着荀旸：“婚娶之礼，人生大事，在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之前，还有定帖，相亲，插钗等环节，缺一不可！”【2】

荀旸上前钳住林靖的手腕，发着狠道：“呦！既然林郎对着流程了如执掌，那不妨先劳烦林郎先去把把关！看到底哪位小姐，适合睡上我荀旸的床榻！”

作者有话要说：

【1】伐柯人，媒人。《诗经·豳风·伐柯》:“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

【2】相亲礼仪参考《梦梁录·卷二十·婚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