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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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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我与皇甫冉是如何与副考官大人“依依惜别”的,就说当日午后,“护国镖局”的总镖头高天威总算是带着几个镖师前来衙门报了案。

“高镖头,”皇甫冉一脸严肃,“本官问你,护国镖局和泰沧亭之间,可有过任何前仇旧怨?”

高天威肯定道:“花草向来不适合长途行镖,所以护国镖局跟泰沧亭少有来往。死者花亭老板梅一弦并未与人结怨,相反,还有很多志士前来我镖局追悼他。”

“等等,”皇甫冉打断,“你是说那些志士到哪里追悼梅一弦?”

“回大人话,”高天威一侧身,指向镖局所在的方向,“草民没有说错,是到护国镖局追悼梅一弦,这会还排着队哩。”

“这不是本末倒置吗?”皇甫冉想不通,“那些志士不去泰沧亭而聚集在你那镖局作甚?可是个个都认为梅一弦死的不值得啊?”

“草民堂堂七尺男儿,最是难顶伤情哀泣之事,故而没有留在镖局去看那些场面。”高天威老实道,“当下护国镖局正由沈祈隆沈堂主坐镇,大人要是不相信草民的话,可以即刻派出衙役来探。”

皇甫冉倒也没出动衙役,而是看向公堂右侧的两人,道:

“陆羽,张继,等本官对高镖头问完话以后,你俩即刻随他到护国镖局去看看现场情况如何。”

我跟张继一起应了“是”,就继续站着观察后续。

“你这护国镖局,将梅一弦的尸首如何处理了?”

“回大人,草民不敢擅自作主,此刻梅一弦的尸首还存放在押镖间现场,没有动过。并且草民也跟众茶商赔了不是,跟他们说,那些茶镖暂时不能走了,要等青天大老爷明断此案过后才能动,茶商们也都说好,愿意追随皇甫大人您。”

“追随本官什么?”皇甫冉叩击着桌案反问,“想寻求个走官镖的便利,还是变相给本官施压,要本官在三天内破案啊?”

“茶商们不敢,草民和镖局上下也不敢!”高天威赔礼道,“只是这梅一弦死的实在是离奇,手中还握有一物,像是给夫人的珠钗。”

“你这镖局上下都是男镖师,如何会出现一枚珠钗被死者捡到?”

“草民不知。照理说这珠钗不应是我镖局内之物,而应是梅一弦自己随身携带的。”

皇甫冉起身决心道:“此案蹊跷之处甚多,本官现在就亲自去一趟护国镖局!”

说罢,皇甫冉就从“正大光明”的牌匾底下走出,挥手叫我和张继都跟上,一并去往事发现场。

来到护国镖局,果然与高镖头所言一致,各路的文人墨客也好、山居隐士也罢,都跟约好了似的来到此处——

相互之间谈论的话题,无不是关于梅一弦的死;相互之间抖露的神色,无不是肝肠寸断;相互之间所望的哀望,无不是要将真凶绳之以法,一命偿一命。

绕过吵杂的人场,我和皇甫冉就在张继的引路下来到了押镖间。

若是问此刻高天威总镖头去了哪里?

答案是他被堂主沈祈隆叫住,一并商议后续对策去了。毕竟这桩离奇命案的发生,算是护国镖局十载难遇的大事,上下内外都草率不得。

张继从头上拔下细簪子,轻车熟路地一捣鼓,就打开了押镖间的双重铜锁。

皇甫冉看得目瞪口呆,愣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踏入室内,一阵尸臭味袭鼻而来,死者梅一弦的尸首落下一圈明灭不定的光影,看着很是颤人。

张继从尸首上面敏捷地跳了过去,打开了后面的窗户,才让充足的阳光和新鲜空气都照进来和涌进来,稍稍缓解了我和皇甫冉心中的阴霾感。

再看向押镖间整体,乃是:

数十箱封装好的茶镖三三两两叠起,挨着墙摆放;不见任何武器,也不见任何行镖会用到遮风挡雨行头,更别说是地图之类必备之物了。

地上有一滩已经变黑的血渍,按照时间来倒推,梅一弦死去的时间跟张继前来报案的时间基本吻合。

梅一弦神情惊恐,半张着嘴,却在喊出声音来之前被人一剑封喉了却性命,看上去凶手的武功极其高超,下手疾速又狠绝,几乎是没有给梅一弦辩解的机会。再看梅一弦的右手,的确是握着一只珠钗,只可惜那漂亮的首饰在血水里浸泡太久,已经变形变黑,只剩枯朽外形了。

皇甫冉问:“张继,你那晚看见的场景,与现在可有任何明显的出入?”

张继直言道:“那晚学生没有细看,只认得死者身份就去报了案。学生之所以认得梅一弦,之前也跟大人您说过了,是因为学生去泰沧亭挖土,被园丁吼骂了数句,是梅亭主及时出现制止了那园丁,草民才得以脱身。”

又似乎记起了什么,张继说了句听起来没有什么意义的话:“学生见那园丁对梅亭主很是尊敬,但其中又像是带着十分的畏惧。”

“既然梅一弦替你解了围,那他也算是你的半个恩人了。”皇甫冉双手合十,看了眼地上的死者,复对张继道,“你就莫要再去泰沧亭了,免得再遭那园丁厌恶。”

“学生哪能不去呢?”张继不服道,“学生要去泰沧亭的茶园里头给梅亭主上柱香。”

“陆羽你看看他——”皇甫冉被张继气的一甩袖,“冥顽不灵!”

我亦是对张继好心相劝道:“能少一事就尽量少一事,张继你何必去泰沧亭做这‘有心却不讨好’的事情?到时候被逐出茶园,传出去了可是自损名声。”

“我张继不在乎那些!”他挺胸,派然一身,“该记的仇我会记,该报的恩我得报。”

皇甫冉灰心地对张继摇了摇头,对我道:

“陆羽今天你可是都看见了也听见了的,是张继我行我素非要再去泰沧亭的,真到了被捆绑无援之际,可别说本官不爱惜江南子民,不去泰沧亭把他保出来!”

“皇甫兄言重了。”

“江南是法治之地,私自扣押人质是犯法的,泰沧亭的园丁哪有权力做这等事?你我把张继‘恩怨分明’之心看在眼里就好,不必跟他实际计较。”

我一边试着圆场,一边拉了拉张继的衣袖让他收敛。

皇甫冉对着张继冷哼一声,不再追究。

从押镖间出来,我看了一女子,竟是侍茶姑娘。

从目光中可以瞧出,侍茶姑娘是特地来找我的,我就主动提出与皇甫冉和张继暂别,来到了她面前。

“不知姑娘因何事找陆羽?是上回陈老爷所托之事,还是其他?”

侍茶示意我不要声张,并引我向外走去。

来到一处人少的背风墙前,她问我:“若是侍茶说自己曾想亲手杀了泰沧亭的老板梅一弦,陆公子你信吗?”

我并不吃惊,只是很平静地对她道:“我对梅亭主不甚了解,所打的交道也不过就限于前几日的卖茶花之事。但我信侍茶姑娘的话,就像是姑娘你愿意单独对我说一样。”

“我们陈府跟泰沧亭是有生意往来的,我家老爷滇南出身,喜花爱花自不必说,这一习惯不论放在哪里都不会变,所以我们陈府从泰沧亭买花,纯粹是为了帮衬他们的生意,没有别的意思。””

听完侍茶姑娘的一番铺垫,我疑问道:“难不成梅亭主死前,跟你家老爷见过?”

“这倒没有。”侍茶姑娘淡淡地笑了笑,“梅亭主极少走出他自己经营的花园,我家老爷在中秋节前也是应酬不断,无空顾及秋花置办之事。所以,就将秋花的挑选交给了侍茶。”

“敢问姑娘,可是此前跟梅亭主接触的过程中受到了任何冒犯,才对其心生了一股——比恨意更浓的杀意?”

“侍茶来到江南之后,常受湘韵小姐之托外出购置琴谱,便认识了一位在琴铺帮忙的男子,他叫做江为友。一来二往,彼此熟悉,也就成了朋友。一日侍茶到泰沧亭去为老爷挑花,却在茶园的一角看见了这样一幕:正中的八角亭子里,梅亭主对着江为友大骂,还用脚踹了他,直到挥剑把石桌上的名贵七弦琴劈作两半才罢休!”

“侍茶本以为此事过了也就过了,等自己从园丁那里取了赤色蔷薇回府放下,再去琴行安慰江为友几句不迟。哪想江为友受辱之后,竟然当着梅亭主的面撞墙而死!死前仅仰天喊出了一句话:梅一弦你可以骂我辱我,但不可糟蹋我所做之琴!”

“当时侍茶十分震惊,捂着嘴巴才让自己没有失声叫出来。鸟为食亡,人为琴死,大抵就是如此。陆公子,侍茶以为:梅亭主并非如大家口口相传的那般清风朗月、品性如兰,私底之下他也是个会肆意践踏别人尊严的暴虐莽夫。”

“那日之后,侍茶失去一友,也换了别的琴铺给湘韵小姐买琴谱,心中却始终憎恨梅亭主。侍茶无数次想过——定要在去泰沧亭挑花的时候选择一个好契机,一把火烧光梅一弦引以为傲的园子,却还是忍了下来。”

我心中感慨万千,问她:“姑娘你可以为了不让陈秉承老爷因你之过而背负骂名,才迟迟不为琴师江为友复仇?”

“侍茶不为老爷,也不为江为友,而是为另一人,另一不可对陆公子说明身份之人。”

从她的口吻里,我已经心里有数她不会把那个人的“身份”和“姓名”告诉我,于是,我也没有穷追不舍地向她要个答案,以免遭她反感。

我只温和地对她道:“所幸姑娘你始终没对梅一弦亭主和泰沧亭下过手,否则覆水难收,也不见复仇成功后自己的内心就会自在。”

“能得陆公子理解,是侍茶之幸。”

她双眸含泪,仿若是打开了一个心结一般,释然而归。

我看着她的背影,无法确定她口中的“不可说之人”,是否就是本案的真凶。

不想隔日夜晚,张继竟到茶庐来找我饮夜茶。

他在我面前晃了晃手中的白玉色的并蒂莲,稀罕道:“此物是我在护国镖局‘采的’,世间莲花多见,开出并蒂的却是少见,陆兄,我不如把这好东西送给你,也好让你仔细养着,日日观赏。”

我拿过那一枝并蒂莲来看,迎着烛光,那朵朵白色花瓣染上金黄,也是别有一番韵味。我把并蒂莲斜着放入高颈双耳青玉瓶中,加入少许食盐,以淡盐水养花,好自寻莲开明净,雅香自来,得菩提之心。

也许是见我认真,张继就说了老实话:“算了算了,陆兄我也不瞒你,其实这花不是我采的,而是护国镖局的沈祈隆沈堂主见我在莲缸前驻足许久,主动剪了一枝留我做纪念的。”

“还是走江湖的人大气!”张继夸赞沈堂主道,“不似那泰沧亭的郑姓园丁,见我就疑,疑我就骂。我听了皇甫大人的话,好不容易没去茶园给梅亭主上香,而绕道去了茶园后面的瑶水台赏莲花,偏又遭遇了那郑姓园丁,真是扫兴。”

“张继你如何说扫兴?”我不解问他,“泰沧亭梅亭主骤死,你自是不可以怀着雅兴前去赏花,更何况莲花有‘登莲台,托永生’之说,你一旦露出神采飞扬的模样,不惹郑姓园丁驱逐打骂才怪。”

张继向我说起当时的情景来——

瑶水台,观莲池前面。

张继才深吸了一口清雅香气,还未来得及登舟采风,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吼:“好你这个张继,怎么还敢来我泰沧亭虐花?”

原是郑姓园丁,张继看他那副不客气的样子,就怼道:“我一不挖土、二不烧苗、三不乱采,怎就虐花了?”复又正经看向池子,指着那一池中白莲花当中的其中一枝白玉色并蒂莲道:“我看中了这里面的珍异奇品,这就靠近去——”

“你是想凭借轻功去夺?还是想泛舟去拔?”郑姓园丁左手叉腰,右手拍下张继横伸的手指,“莲开双花,本应好运连连,奈何我家亭主糟了歹人袭击横死镖局,你这不识好歹的书生,有何姿态敢再来我泰沧亭造次!”

张继却是不理会郑姓园丁的话中重点,只盯着那园丁的手臂问:“你怎么手上有伤?伤口面积大且有淤青,像是经年累月积攒的病痛,绝非管理花草过程中的意外所致!”

郑姓园丁气道:“我身上有伤与你何干?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叫家丁过来把你拿下,到衙门告你私闯民宅庭园,有‘毁池偷莲’之嫌。”

张继抬头挺胸,对着那枝白玉并蒂莲赋诗一首:

白衣聘婷碧波间,如若神女并肩来。

休把闲情误会看,应随秋风过瑶台。

莲开并蒂非寻常,新客贪香与谁猜?

不向池鱼向泽芝,还将心思入清江。

言罢,张继就要往池子跳!

郑姓园丁慌道:“快来人,快来人!这狂徒竟耍起了潜水夺莲的阴招,还不把他拿下……”

就这么上演了一阵鸡飞狗跳的场景——

张继大喊大叫说自己是:划水看莲;

郑姓园丁一口咬定:张继要用极致手段使坏。

直到张继被众家丁撵出泰沧亭和重重警告才算完。

回到当下。

张继双手握住花瓶,对我道:

“陆兄,我在泰沧亭瑶水台观莲池看到的白玉并蒂莲,跟在护国镖局正堂门口看到的养在水缸里的那枝无二无别!”

“这也未免过于巧合。”我琢磨道,“一个是刀光剑影、侠肝义胆的走镖大汉,另一个是专心本职、注重门面的庭园园丁……都养莲花、且养的莲花都开出并蒂,也是不可思议。”

“沈堂主跟郑姓园丁能有什么关系呢?风马牛不相及。”张继大笑,“他俩不可能联手把梅亭主给杀了,相互之间哪有恩怨?哪来的认识彼此?”

“也是。”我浅浅一笑,为张继斟一杯暖茶,“这是桂圆红枣茶,夜间饮用最好。”

“茶中放入莲花花瓣如何?”

我知道张继又是在跟我说笑了,就真的摘了一瓣并蒂莲的玉朵下来,浮于龙潭【注1】之上,倒映窗外中秋圆月,营造出一幅水色《扁舟月色图》来与他共赏。

“妙哉,妙哉!”张继大赞,“这莲瓣像极了一叶扁舟,载我乡愁,载我前程。”

我看着龙潭中随风而动的景色,在心中默念:

三天后就是中秋,能赶在佳节之前顺利把案件侦破吗?

【注1】龙潭:清洗茶具的长方形小水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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