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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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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夜过后,“护国镖局”里面的追悼者终于各自散去,“泰沧亭”亭主梅一弦的尸首也被搬离现场。

验尸的仵作给皇甫冉回话道:

“正如大人和陆公子所见,梅亭主的确是被利剑割了喉咙毙命的,凶手的功夫十分了得,一击即中,不留半条余命。至于梅亭主手中所握的珠钗,小的有两番推测:其一,是凶手故意放置此物来扰乱搜查;其二,是梅亭主心系一女子,所以不忘随身携带此物,甚至是在死前都不忘最后看一眼此物。”

我心中莫名一颤,不知怎么的想到了侍茶姑娘。

她作为陈府的大丫鬟,常因花草挑选之事前去泰沧亭,亭主梅一弦不可能没有留意过她。且不论她主动来跟我说的往事是否为实话,单就珠钗一事而言,极有可能与她相关。

那日她因何出现在护国镖局?

是为了先一步从梅一弦手中拿走珠钗,好截断证据,不留破绽?

还是仅仅为了来找我,一吐过去之事,叫我看清梅一弦的双重性格?

皆是难以得出定论。

皇甫冉对仵作道:“你看那珠钗,像是什么样的年龄的女子的佩戴之物啊?”

仵作从木盒中拿出用棉布包着的珠钗残样道:“此物镶嵌有仿玉翠的花形假璧瓴石,小人推测应是十七、八岁的女子所用之物。”

我又一次对号入座把珠钗的关系者定为了侍茶姑娘,因为她的年岁正好相符。

我甚至猜测:

侍茶姑娘的功夫应该不差。

之前我策马从城郊考场返回茶庐,正是她凭借一副好身手即时牵住马匹,好让我迅速从马背上落地。

为了一查侍茶姑娘的清白,我特意去了陈府,假称想要去泰沧亭要些丹桂用的上的冬肥,问她能否一同。

“陆公子的请求,侍茶自然不能拒绝。”她应了下来,“待我去跟老爷打了招呼就来。”

我在陈府门口等候,其实就在刚才,我悄悄留意了侍茶姑娘的发饰,却是发现她不戴珠钗,而是用了一只玳瑁簪斜探入发髻中,陪着粉色的衣裳也甚是好看。这么说来,自我第一次见她起至今,的确是没有见过她戴精雕细琢、装饰精美的珠钗的,步瑶就更不用说了,丫鬟需要多方奔走,不宜有所“招摇”,否则就是不合规矩。

我与侍茶姑娘一同乘车前往泰沧亭。

路过街市之时,我不曾留意到李季兰的身影,但她的确是去了一家字画店,正候在门口等待老板去找一方上好的徽墨出来,好细细研磨,在中秋当日:

一院丹桂摇落花,秋风吹落缕缕香。

啜饼品茶同所欢,天上人间贪一晌。

铺陈纸笔因何奇?明月似盘墨舟漾。

十五素娥应抛枝,十三笔落影成双。【注1】

来到泰沧亭。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目的,我确实是先走往花房,在侍茶姑娘的面前一一询问郑姓园丁冬肥预购的具体事宜。

“因为陆公子你所住的茶庐的丹桂是地栽,所以施加冬肥与盆栽的小型观赏金桂不同,需要格外留心。”

郑姓园丁刚说到一半,侍茶姑娘就接话道:“我们陈府的桂花都是盆栽,追肥只需用些配置好的发酵液来代替清水,每个十日一次,浇下浇透即可。接下来郑姓园丁教的方法陆公子可要学好了,养丹桂跟种茶花和种兰花是不同的。”

我倒是不惊讶她只来过茶庐三次就记住了我在庭院中所栽的花草,只在心中暗暗赞叹:好一个心思玲珑的女子,将来不管谁娶了她都有福气。

郑姓园丁细细告诉我:

“丹桂施加冬肥,需要赶在十一月份之前。陆公子可绕着树的主干先挖出一圈土来,约是半个手臂的深度,然后埋入我泰沧亭供货的粪肥和鱼骨所碾磨成的白色细粉,再将原土盖回压实,浇灌一次漫根水浸过土壤表层,待它自然渗透变浅变透即可。”

我是第一次听说“鱼骨粉”这种东西,便好奇道:“不知可否取来看看?”

“好。”

郑姓园丁转身走向右侧橱柜。

因为“鱼骨粉”要防水防潮,所以被放在了高处,我的视线随着郑姓园丁高抬的双而移动,就在他的衣袖滑下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他手臂上的淤青,深浅不一,一块一块,跟张继所说一致。

我本是想深究一二,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忍了下来。

我看向自己身边的侍茶姑娘,心中暗暗猜测:

莫非这郑姓园丁就是她口中的“不可说明身份”之人?

若是如此,我陆羽此刻夹在他俩之间,处境岂非岌岌可危?

我告诫自己:

当下,断是不能在疑惑神色之间露出一丝破绽、也不能在繁杂心绪之中漏嘴说错一句话才好。凡事若能先学会保全自己,平安来、无事回,就是最大的安然。

悦来酒楼。

刘长卿坐在四方桌子侧独自啃花生米,连酒都没要。

总管事王五上前,客气问道:“刘大人你这是何苦天天数着小菜吃呢?虽说我这儿不许赊账,但是自己做主给你送些米饭还是无碍的,只要你开口——”

刘长卿偏就不认自己一寒如洗,身上仅的钱财都用作住宿费投入了王五手中,而是傲气道:“本官差点成了‘护国镖局梅一弦骤死’一案的嫌疑人,在未洗清嫌疑之前,哪来的胃口吃好喝好?”

“刘大人,你不是当场就把想要大胆搞事的张继给拒了吗?”王五反问,“小的虽没有亲眼目睹你俩私下见面的场景,但也是瞧的出来你的正直性子的。”

“今年中秋,本官就去枫桥边的‘青龙客栈’找李季兰李姑娘一起过。”刘长卿忽然道,“我与她也算是有交情有感情,一同饮酒赏月方不负良辰美景。”

“哟!”王五故作惊讶地叫了一声,“排队等着跟李姑娘一起过中秋的人多的是,纪檽峰纪大公子就是其中一个,说句不客气的,怕是轮不到刘大人你啊!”

刘长卿起身,霸气道:“我与李姑娘在文坛相识,过后多有书信来往,此间的真情实意全部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哪是纪檽峰一个后来居上者能比的!”

“谁说本公子不能比?”

也不知道吹了什么风,说曹操曹操到。

王五引了纪檽峰到刘长卿对面坐下,好说不说开口就是:

“纪公子你不是一向标榜自己大方吗?何不在中秋佳节当日来我这‘悦来酒楼’设宴,把陆羽陆公子和奇人张继也一并请上,与刘大人一同在李姑娘面前比才学、比诗文,看看她究竟心属于谁?”

“那还用选吗?”跟班站出来为纪檽峰长威风道,“李姑娘看上的,自然是我家公子!陆羽不解风情,刘长卿难得重用,张继则是个放浪之人、不值一提。”

“这你可就错了。”王五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情报,细数道,“李姑娘跟皎然师傅、朱放朱大人、阎伯钧阎公子,关系都是极好的。”

“李姑娘是本公子的红颜知己。”纪檽峰大大方方地在刘长卿面前说道,“她为本公子写过诗、也跟本公子一同助力皇甫大人破过案,就是不知道刘大人你有没有脸面说出自己跟她之间的韵事啊?”

刘长卿被问的一怔,回想起来,自己除了在书信之中向李季兰倾诉贬官之苦以外,的确是没有别的可以拿出来说的事。

“刘大人好歹也是个官!”王五模仿皇甫冉的口吻圆场道,“纪大公子你就给他留点颜面吧。就算刘大人跟李姑娘之间真的有什么不清不楚的情愫,也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啊!”

“公子,这回是您赢了。”

跟班在纪檽峰耳边高兴道。

“自然。”

纪檽峰得意一笑。

天福寺。幽静的山林之间。

李季兰和皎然对弈于一棵仙松之下。

“罢了,我且当作是你赢了。”皎然把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盒之中,“不再落子到终局。”

“你可不是让着我?”李季兰反问,“这里环境清雅,空气宜人,又栽的都是些四季常青的树木,浑然不像是在秋天。”

“换了红枫就像了吗?”皎然淡笑,“我每入山中,都是以虫鸣来辨别节候变化,不看那些与天地同寿的大树。”

“不谈那些,”李季兰有意搅乱盘中黑白子,转而问,“我倒是好奇年年中秋你在这寺庙里是怎么过的?可是白天诵经祈福,晚上迎接月光菩萨共求圆满?”

“不然呢?还能请你来我禅房之中,为我独奏一曲吗?”

“丝弦之音,只是被强附了爱意或情意罢了。”

李季兰一边捡着白子入盒,一边听着落盒时的声响,道:

“我一直认为禅房不适合放琴,清音自漆木而出,如何能不乱心?手指拨细弦而走,如何能不乱神?此非禅味也。琴当放于山水间、亭台间、歌台间,方不负旷然之美和伯牙之情。”

“我爱制香拈香,中秋当日下午要在寺内办香会。”皎然从怀中拿出一锦袋,里面装的都是些自制的香料,“我闻今科香试摘星的学子跟陆羽一样呆在江南,不知仕途何时能顺畅。”

李季兰亦是有所听说,那香试夺魁的学子虽是个本事扎实的奇才,但是得知待命消息之后就把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完全不见精进,给人一副:荣耀迟来,因而心有不满之感。

她道:“圣上要先安内才能攘外,所幸现今蛮夷无战事,否则打起仗来,忧心的何止是那些为了功名的人?黎明百姓更是不得安生。”

皎然道:“山下之事我不想多议论,但总归是日日能听到的。香客们来我这天福寺可不是纯粹为了烧香祈福,到了斋堂,也是收不住嘴的。”

“罗汉斋如何能让香客们食不言语?”李季兰忍不住一笑,“你与香客们同在一室用膳,若是觉得自己不似在寺内,大可以打了斋饭回禅房去,也不枉自寻个清净。”

“善信说泰沧亭亭主梅一弦在护国镖局骤死,死在这中秋佳节的团圆之际,凶手必定是个无情无义的冷血之人。”

说着,皎然叹道:“我却是想起陆羽,陆羽自小无父无母,却是:内心澄澈、意志坚韧,从不嫉恨世间团圆事和世间幸福人。”

李季兰被一语惊醒,问:“你的意思,是认为此案凶手的动机跟‘中秋团圆’四字有关?凶手因嫉恨梅亭主事业顺帆、家族兴旺而犯下杀戮?”

“作为出家之人,我本不应该乱猜人心。”皎然把纳香锦袋放在棋盘上,双手合十,“只是你看那泰沧亭,不是一直来都把花草营生做的风生水起吗?亭主要是如陈秉承陈老爷一般把赚到的银子拿出来施舍四方也就罢了,偏偏那梅一弦又是个精打细算之人——从不把钱财外流,只留着跟家人享福。”

“我皎然常住江南,自然是知道泰沧亭的名气,却从来不让那边为我天福寺供花,李姑娘你可知道为何?”

李季兰摇头,道:“我不知。若要猜,也只能猜个‘泰沧亭曾供了无缘之花、将错之花,不合宝相庄严,有违寺内氛围’的理由出来。”

“这倒不是。”

皎然道:“梅一弦虽是个颇的好口碑之人,我却不见得他真的如此。香花之事,他不以善心论,而以精确到盆的钱财来计,岂非未到佛前先切佛缘?我自是不能接受那批‘利和不均’之花。莫不如陆羽带来的诚挚兰花一盆,无暇无垢,护法加持,真结善缘。”

“听你说来,梅一弦之举确实是有失天福寺的清和。”李季兰开始慢慢了解,“陆羽带来的兰花,如今可是在大佛面前摆着?”

“心之所至,不必物物正设于佛前。”皎然告知道,“我在陆羽的花前诵经三日之后,已经将兰花移到寺内的他处摆放。”

相别之时,皎然将纳香的锦袋相赠李季兰。

“李姑娘你且收下这个。”

“多谢。能得皎然你所制得禅香一味,是至上之福。”

“他人言我皎然为制香所狂,故而憾失官试之机。我唯自知:香者,独闻不解;以袋装之,可润其味,可正其气,是为存储之佳法。”

“相赠者雅,得之者幸。”李季兰将锦袋贴于胸中,“如此珍品,我必藏之。”

“藏之岂非空留心动?”皎然有意对李季兰问禅道,“哪怕是隔袋见之,也胜过完全不见不是?”

“无解之解,乃是大解。”李季兰巧答道,“故不见之见,可做相见。都在一笑一念间,都存一痴一尘心。”

离开天福寺后,李季兰去往陆羽的茶庐。

不想陆羽不在,唯见刘长卿独自站在门口,不知他因何而来。

“实不相瞒,”一见李季兰身影,刘长卿立刻上前道,“我原本是想约了李姑娘你一同度过中秋良宵的,却被纪檽峰和悦来酒楼总管事王五打消了念头……终究是下定决心,月圆之夜,去天福寺山顶独自乘风也罢。”

“那长卿你此番来找陆羽,就为了要他商量此事吗?”

李季兰站立在树下,衣裙随风飘舞,身姿动人。

“我知道陆羽跟皎然交情好,还不如让他代为引荐,让我得个‘中秋独占山顶’之许。”

佳人与仕途两不得,刘长卿心中惆怅。

“长卿你莫要觉得寂寥,”李季兰鼓励道,“江南之地,商有商道,官有官道,豪门望族也有豪门望族之道,你是新客,一时不得志也是有的,要发挥所长有所作为才是。”

“如今我官不像官,民不像民,连中秋节的官制月饼都分不到一份,真是窝囊!”

刘长卿恨己之不遇,也恨己之零落。

“谁不是凭自己的本事打开口碑和名声的呢?”李季兰反问,“就算是张继,他行为异端归行为异端,真才实学还是有的,不怪‘青龙客栈’和‘悦来酒楼’都争着免银两邀他入住,只待他一朝青云,登入庙堂也不忘旧时的江南好。”

“难道……我还不如张继吗?”

刘长卿驻足,捶墙而叹。

他只觉得自己在李季兰心中份量尽失,好是不甘心。

“怎么?”李季兰被他的样子一惊,“生气了?”

“不,生谁的气都好,我单单不会生李姑娘你的气。”

刘长卿的神色很快又缓和了下来。

“那我就信以为真了。”李季兰试着再出良言,“长卿你不如先回住处去,明日主动到衙门去找皇甫大人,问问有无自己可以出力的地方如何?”

“好。”刘长卿应了下来,又忍不住问,“不知李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去找陆羽,虽然我不晓得他在哪里。”

【注1】十五素娥应抛枝,十三笔落影成双。

八月十五中秋夜,嫦娥应该向凡间的有情人抛结缘桂枝,李季兰(李冶)和陆羽(陆鸿渐)的名字的当中的【冶】字和【羽】一共13笔,寓意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是李季兰所盼的——她在月下树旁用新买的徽墨写诗的时候,陆羽能在近身相陪相伴,彼此的影子同落纸上,映月映诗映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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