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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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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继的诗作《入泰沧亭瑶水台看并蒂莲》忽然大火,特别是那句“休把闲情误会看,应随秋风过瑶台”,传入颜真卿颜大人跟张志和张大人的耳中之后,被二人同时大赞为:难得佳句。

悦来酒楼内。

王五把张继亲书的诗作悬挂在一楼大厅中最显眼的位置,对众宾客高声道:“此诗非同寻常,乃是张继二次私闯泰沧亭观莲池之后,在棍棒之下忍着皮肉之痛所出的佳作!”

“兰儿,你莫听那王五夸夸其谈。”

我将那晚张继亲口对我说的真实场面,原原本本告诉了李季兰。

“那陆羽你入泰沧亭之后,也去观莲池看过那枝并蒂莲了吗?”

“确实是去看了,那枝白玉并蒂莲色、香、韵、姿四物俱佳,是难得寻觅的上品。”我的脑中勾起回忆,“傲而不骄,纤而不弱,威而不俗,倒有几分风云男儿的气概。”

“别人只道莲花似女子,怎就在你眼中看出了英雄气概来?”

李季兰被我的话逗笑了,随手拿起一只梅干菜酥饼吃,酥脆的外皮掉了一盘子。

“兰儿,我一向是个‘花草看在眼里什么感觉,就说什么感觉’的人,只想着独一枝并蒂莲也好,整一池莲花也罢,不开夏日开秋日,就是彰显了英雄凯旋之感。”

“他日你去泰沧亭赏残荷,肯定也是不存惋惜感只存画意感。”

“我好像忽然明白了。”我自顾自点头,“张继的话说得通。”

“你明白什么了?”李季兰把吃剩的半个饼放回碗中,看着我问,“要给张继的诗作写注?还是要为张继的言语解惑?”

“我就说为什么并蒂莲开在‘护国镖局’一点都不违和呢?”我拿了一只开花似莲的馒头在手里,借此物比喻道,“原来就是这种莲的‘英雄感’合得上镖师们的‘江湖感’呀!”

李季兰“咦?”了一声,眨眼问:“陆羽,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我自语:“泰沧亭郑姓园丁栽培出了一池子非‘美人感’的‘男子气概’之莲,护国镖局正堂堂主沈祈隆不在正厅门口设青松盆栽而摆一缸莲花,原是有关系的!”

“啊!”李季兰会意地一喊,“确实是能够联系上!”

一起回去的路上,我跟李季兰说起了在泰沧亭的另一番经历——

当时,我在仓库跟郑姓园丁谈妥花肥的配置和送货事宜之后,就约了侍茶姑娘一同往茶园方向走去。

路过茶园中“梅一弦亭主砍琴,琴师江为友触柱而亡”的八角亭子时,我见侍茶姑娘的神色没有一丝异样。

她带着寻常的表情,信步绕过八角亭子,引我来到一处存放好货的茶花苗地中,说是要带我见识其中一盆别具一格的“茶花之王”。

“陆公子请看,这盆就是茶花之王,名叫:一家书。”

侍茶站在名品之侧,与之款款相映,颇是一幅《美人含笑茶花图》之感。

我心生惊艳之感:在人,也在花。

这盆茶花,整体呈现为伞形,花朵为重瓣,花色一株有三:粉白相间为洛神出水、黄白相间为莺鹂高歌、绯红一色为神女散云。俯身闻之,并无清香;凭指触之,有凉锦过水之感;以诗咏之,可得无前例之新作。

我问侍茶:“不知此茶花为何取名为:一家书?是一封家书的逢秋团圆意,还是一家之乐的书写铭记之趣?”

“我亦不知。”

侍茶应罢,便叫来郑姓园丁,对我道:“此茶花是他匠心栽培出来的,两年前送至江南万花会参赛,一举拿下头筹:万花赏。其中的门道,还需他向陆公子道明才是。”

我对郑姓园丁有礼道:“此花青裙玉面落落有姿,又得别致命名,还请告知陆羽个中心得。”

郑姓园丁道:

“我素来视梅一弦梅亭主如父,若非他收留,我早已经饿死街头。能够在泰沧亭学些本事出来回报亭主,我定是日思夜想要养出好茶花来。”

“此茶花名叫:一家书,乃是‘天下大同’之意。我只愿我大唐天下是一家,万载史册永生辉。”

我留意到了栽种“一家书”茶花的陶盆上面的柳叶图案,便问那园丁:“为何上有天女仙鸟磅礴姿,下取孤片灰白柔弱眉?”

郑姓园丁下意识地用手把花盆上的柳叶图案一遮,像是破绽被发现了一般,慌道:“陆公子眼光好是犀利,提点之处,小丁记下就是。”

我怕自己的话伤了他,就解释道:“却也不是不妥当,你在柳叶上画半云遮月,不是‘动静相和,更衬其美’了吗?”

郑姓园丁拱手道:“陆公子高见!”

听我说完这些,李季兰问:“后来呢?侍茶姑娘带你看这盆拿了‘万花赏’的一家书茶花是何用意?”

“难说。”我摇了摇头,“我只晓得她不喜梅亭主,此番茶花之见,或是想借我之力让那曾经名噪一时的获赏名花再起生机吧?”

“那她直接把‘一家书’买下不就行了吗?”李季兰一语中的,“反正陈府不缺宾客,也能给那茶花涨涨人气。”

我只怕在话题中多提了别的女子会让兰儿不高兴,就换了角度道:

“我看不出郑姓园丁对‘一家书’茶花的珍惜与喜欢,反倒是觉得他过于在意种花的陶盆。”

李季兰道:“泰沧亭给你我送来的茶花只是栽在普通的盆里,但是‘一家书’茶花怎么着都是拿过‘江南万花赏’的名花,用盆仔细些也能理解。”

“兰儿,这次去泰沧亭我最大的感受就是:串起了许多郑姓园丁跟护国镖局之间的联系,并蒂莲是一方面,茶花是另一方面。”

“茶花?”李季兰一疑,又回想了一番,才确定道,“你没跟我说过这个相连点呀!”

“哦,是我疏忽了。”我歉意道,“那是我听张继说的——”

当时场景,要从张继被撵出泰沧亭之后说起。

那日,张继气的直奔“悦来酒楼”,向王五要来笔墨之后,就把大作《入泰沧亭瑶水台看并蒂莲》一挥而就,饮了一口酒,又叫来王五道:

“只管把我写的诗作张扬出去,我不惧骂名也愿接美名,感情整个江南就只有泰沧亭能看秋荷了?我张继——”

王五赶紧堵上了张继的嘴,自作主张替他接话道:

“是,是。张生你要是得了碗莲种子或是带芽点的种藕苗子,你也能自己种出一池子荷花来,把泰沧亭给比下去!”

张继一把扫开王五的手,“可惜这圣上不派朝廷命官来江南开设‘花试’,不然我就去考,将来好去皇宫拣个司花闲职。”

众宾客才以为张继说了一番胡话,不料护国镖局的总镖头高天威站了出来,圆了张继的心愿道:

“张生你何需跟泰沧亭置气?当镖局沈祈隆沈堂主就养出了并蒂莲,我带你一见又何妨?”

张继自然是乐意去。

这一去,张继的收获倒也不小:把并蒂莲看了个过瘾,也从沈堂主手中得到了“宝贝”。

想着这“宝贝”不能一个人独看独乐,张继就连夜跑去茶庐将“宝贝”对陆羽相送。

李季兰边听边笑,就像是只要提到张继,不论是大事还是小事,都会自然而然地惹出一番畅快心情来一样——行者不知,闻者多乐。

“兰儿,你再笑,我就说不下去了……”

“你明明也在笑。”

看我故作矜持无用,笑点全被带动起来的模样,她愣是不肯收敛,在脸上露出一个更加明媚的笑容来。

“真是拿你没办法呀!”

我包容她,许她放肆。

“好了好了,陆羽我不打断你了,你继续说重点吧!”

李季兰背着手站在我面前,一副自己赢了的模样。

惹我喜爱,也惹我不怪。

“那晚我剪了一瓣白玉并蒂莲的花朵浮在水上,张继对此中意境共鸣了一阵子之后,就边喝我泡的桂圆红枣暖茶边说:陆兄,你这自制的‘花瓣扁舟’,跟镖局议事堂门口摆放的大水缸壁上的‘柳叶局标’很像,镖局有四位堂主,唯有沈堂主和手下镖队用这个局镖。”

“当时我对张继的话没怎么在意,现在想来,他所说的‘柳叶局标’的模样,跟我在泰沧亭亲眼所见的——郑姓园丁栽‘一家书’茶花花盆上面的图案,是一致的。”

李季兰思考道:“就算是你确认了‘莲’与‘茶’双物都以同样的形式存在于‘泰沧亭’和‘护国镖局’之中,你也难寻沈祈隆沈堂主跟郑姓园丁之间的关系呀!没有他俩相识的证据,你是不能上告皇甫大人说‘他俩可疑,跟梅亭主之死或将有关’的。”

“所以兰儿,我们现在就去找线索,找出沈堂主跟郑姓园丁关系密切的线索。”

“你打算去哪儿找?”

“问问侍茶姑娘和总镖头高天威,总能从他俩的话中听到突破口,兰儿你很聪明的,对不对?”

“陆羽,你还真不怕你的侍茶姑娘出卖你啊?”李季兰露出无语也无解的表情,“是谁一走出泰沧亭,在返程的半路上见了我之后,开口第一句就说‘平安脱险’的?”

“当时我是真的心生恐惧,怕被侍茶姑娘跟郑姓园丁合同算计。”我定了定神,反省道,“如今好了,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了。”

“会武功的可是纪檽峰和张继,不是我。”

李季兰把头一扭,快步离我而去。

“兰儿。”我追上她,“我跟侍茶姑娘之间没什么。”

“我还没问,你倒是先一步说了。”李季兰驻足,黛眉微皱,“其实我在字画店买笔墨的时候,看见你跟侍茶姑娘同坐一辆车了。车过虽是一瞬,但我也瞧出了你怜香惜玉的模样。”

“那你就是误会我了。”我只怕越解释越遭她不信任,“我与侍茶姑娘之间没有亲昵之举,也没有暗生相好之疑。不知道兰儿你说的‘怜香惜玉’一词是指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你误入圈套罢了。”李季兰应的直接,“既然你说自己跟她之间无瓜田李下之嫌,我不多想也不多心就是了。”

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走吧!”李季兰忽然拉起我的手,“去护国镖局找高镖头。”

到了护国镖局,说明来因后,一个年纪小的镖师就带我和李季兰去见了高天威总镖头。

高天威性格爽快,喝酒喝茶都是用大碗,所以我拿起桌面上的海碗时,心中有些无奈。

入口之后,我觉得这江湖中人喝的茶,与自己平时喝有很大不同:前者味浓提神,可畅快痛饮;后者芳雅清润,应浅慢小酌。

“这么一大碗粗茶落肚,可是难为陆公子你了?”

“尚可。”我把空海碗轻放在桌上,“若是不见碗底的黑色茶叶细渣,倒瞧着像是酸梅汤。”

“我等行镖之人不能吃酸。”高镖头往厅外的花草角落一指,“上回有个不懂事的新手嫌热,就擅自煮了碗酸梅汤吃,被沈堂主发现了,就一把夺走那碗酸汤去浇灌了茶花,还罚那个新手打拳一柱香才算完。”

“茶花的土壤是喜酸的,浇上一碗放凉后酸梅汤倒也无妨。”我顺着高镖头的话往下问,“沈堂主两年前可是去看过‘江南万花会’?可曾购置过什么新品种的茶花回镖局栽种?”

高镖头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道:

“不错,沈堂主的确是去过那场花卉大会,也入手当时的新品‘一家书’茶花。而且回到镖局以后,沈堂主就自己找了个花盆来把‘一家书’茶花栽下。过后,我又见沈堂主来到议事堂外头的大水缸边,一刀一刀仔细雕刻起一个新图案来。等到那图案快成型的时候,我就忍不住问:堂主,您这是何意?沈堂主猛地一回头,放下手中的刻刀与凿具,下令道:高镖头,即刻召集众兄弟到议事堂来,就说本堂主有要事宣布!”

我问:“是何要事?”

高镖头露出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的表情来,道:

“沈堂主坐正之后,就叫了四个散手把那口大缸给抬了进来,叫那个新雕刻上去的图案正对众人,威严道:从即日起,我护国镖局的局标一概以这枚‘柳叶’为认,不复再用之前的‘三枚铜钱’标志。我也随众兄弟一起应道:我等追随沈堂主,一切听沈堂主令。于是,换局标的事情就这么简短而有力地定了下来。”

我再问:“高镖头,你可知道在泰沧亭茶园的精选苗圃之中,那两年前在‘江南万花会’上获赏的‘一家书’茶花大苗的陶盆之上,也刻有一个跟贵镖局局标一模一样的‘柳叶’图案?”

高天威挠了挠头,道:“本镖头不知。”

李季兰急道:“那你们护国镖局明明就在两年前买过泰沧亭新育种的‘一家书’茶花苗,怎么还敢在皇甫大人面前说自身跟泰沧亭没有打过交道呢?”

“买花之事也算吗?”高天威惊诧,“当年沈堂主又不是从梅亭主手中直接购入新品茶花的——”

我打断,直指了重点来问:“那沈堂主是从何人手中购入的?”

“是郑姓园丁。”高天威重复了一遍,“是郑姓园丁没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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