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放下手机准备继续工作，突然手机提示声响起。
苏月现又立刻看过去，显示的却不是刚刚心里想的那个人。
是小吴，她以前的助手。也就是上次在急诊科碰到的护士。
小吴怎么会给她发消息？她疑惑地点开。
小吴：【图片】
小吴：【这是您认识那个小孩吗？】
发过来的图片里，是周离抱着膝缩在墙角，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看上去状态很是不好。
苏月现赶忙回复：【是，她怎么了？为什么在医院里。】
小吴：【好像是她姥姥在急诊抢救。】
苏月现皱着眉，盯着照片里小孩那张苍白到失了血色的脸，捏紧了手中的笔。
——
周离感觉自己已经祈祷了一千次。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每一秒仿佛都是在与死神赛跑，她隐约有某种不好的预感，也以为自己应该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等它真的发生时，脑子里却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只能祈求渺茫的希望。
终于，手术室门打开了。
周离想冲上去，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腿软了。
“医…医生，”她终于发出声音，希冀地望着走出来的医生：“我姥姥…怎么样了…”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脸色沉郁：“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随后一张床盖着白布推了出来。
嗡地一声，周离感觉自己脑子就像被狠狠击了一拳，然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全身发凉，一路跌跌撞撞朝床挪过去，颤着手掀开了白布一角。
老人闭着眼睛，面容安详。
“姥姥……”
周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抓着姥姥已经变凉的手，泣不成声：
“姥姥，你别离开我……”
她死死扒着床不肯放开，猛烈抽泣着，医生护士们怕她激动得过呼吸，都过来努力拉着她：“先缓缓，先缓缓……”
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顾不了，周离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孤独的活着了。
那种哀痛感、绝望感一瞬间侵入了她的整个世界，她此时此刻好像一个在黑暗的牢笼里迫切想寻找唯一光亮的囚徒，却费劲了力气也什么都找不到。
谁还能救她？
“周离。”
在她浑浑噩噩之际，仿佛天边响起了一声轻叹，然后她跌入了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
周离努力睁开眼，看到的是那张清丽的脸。
“周离。”苏月现蹲下来，将周离抱在怀里，一手拍着她的背，一手抚着她的头，下巴靠在她的额头上轻磨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不怕，有我在。”
女人的馨香好似蔓延的浪潮，将无助的周离柔柔地裹挟包围，莫名安心，就像一管安神剂，打进了周离的心脏，流向了她的四肢百骸。
十分有用，十分神奇。
周离渐渐停下颤抖，缓了呼吸节奏，窝在女人怀里，宛如一只受伤的小猫小声抽泣着，双手紧紧捏着女人的衣领。
苏月现感受着怀里小朋友的哭泣，心里泛起丝丝绵绵密密的疼。
微不可查地叹息，这个小朋友，平时再怎么独立，再怎么坚强，再怎么伪装成大人，其实也真的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呢。
她会害怕，会受伤，会需要依靠。
“姐姐………”周离靠着她的脖颈，呢喃出声。
苏月现轻拍的手顿住，低头看她，发现小孩已经歪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
姐姐。
这是小朋友第一次叫她姐姐，却是在一个如此让人心疼与怜惜的情况下。
她太累了呢。
苏月现抱着周离，小心翼翼地改变动作，手臂伸到她双膝之下，轻轻将人抱了起来。
她作为一名能拔牙的医生，还是有些力气的，再加上怀里的人瘦得几乎只剩骨头架子，要将她抱起，并不费力。
“小吴，”她轻声对旁边的护士道：“能不能给我张床，让她休息一下，再检查下她身体状况，看要不要打点葡萄糖。”
“好咧，我直接帮您去挂个号吧。”
小吴本来很热心地忙上忙下，科室刘主任听到苏月现在这的消息特意赶过来，还给安排了一张单人病房：“苏院长，您有什么事怎么不找我，见外了哈。”
苏月现看着床上入睡的小孩，帮她调整了下注射液的速度，撑起精神寒暄：“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刘主任笑道：“上次我老婆的口腔修复手术还多亏了新月呢，大家都是为医学做奉献的人，互帮互助嘛哈哈哈。”
“谢谢。”苏月现实在没太多心思分出来，本想结束话题又想到什么：“对了，那刚刚老人家的遗体……”
“哦，已经放置在太平间了，尽管放心，到时候要安排移到殡仪馆，我们这也能联系。”
“嗯……后续处置…”苏月现看了看周离：“等她醒来了再说吧。”
“那苏院长，我就不打扰了，”刘主任很有眼力见，见着苏月现脸色，知道她现在没什么心情应付他，转头吩咐小吴道：“小吴，你就守着这间病房，苏院长有什么事，你及时应着。”
“好的，刘主任。”
刘主任出去后，苏月现对小吴道：“小吴，我在这里就好了，你也先去忙吧。”
“嗯…好，”小吴犹豫了下，还是退出去了：“您有什么事情按铃就是。”
病房里安静下来，苏月现坐在床边，细细瞧着睡得并不安稳的小朋友。
她懂这种感觉，亲人的逝世带来的天崩地裂，好像在一瞬间世界坍塌的痛苦，她能够感同身受。
也因此更为心疼。
时间已经很晚了，半开的窗帘外夜色阑珊，悠悠的月光透进来，洒在床上入睡之人的脸上，半明半暗。
苏月现伸出手指，轻轻揉着周离簇起的眉头，指腹又一路向下，细细描摹着这人的轮廓，来到鼻梁，若有似无地轻点着中间凸起的一点驼峰。
都说相由心生，小孩的五官，实在生得太精致呢。
她看着看着，有些入神。
嗡嗡的手机震动声响起，打断了苏月现的思绪，她醒过神，直接挂断，回了个消息给丁助理：【有什么工作都暂时延后再说，另外，明早打包点清淡的饭菜来急诊病房，要保证营养。】
丁助理：【好的苏医生。】
简单地洗漱一二，苏月现脱下外套，躺到了一边的陪护床上。
她侧着身子，与周离隔着半米的距离面对面。
晚安，小朋友。
——
周离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还以为又是平常的一天。
直到看着医院的天花板，思绪回笼，昨天的记忆潮水般涌来，不愿面对的事实又狞笑着摆在了她的眼前。
她猛然坐起：“姥姥！”
“醒了？”一旁的女声温和道：“起来洗漱完吃点东西吧。”
周离转过头，发现苏月现在小桌子上正打开饭盒摆着饭菜：“苏医生……”
她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一晚的噩梦，但昨晚半梦半醒之间总感觉自己被一双温柔的手安抚着，熟悉的铃兰香笼罩着她，居然一夜无梦，睡得安稳。
周离知道，是眼前这个女人在陪着她。
看见女人桃花眼里淡淡的疲色，周离垂下眼眸，有些自责：“苏医生，谢谢你，你快回去休息吧。”
苏月现有点好气道：“你觉得我现在放心离开么？快过来吃饭。”
“哦……”周离应着，乖乖去洗漱完，坐在床上拿着筷子：“苏医生，我姥姥……”
其实对于姥姥的离开她很早就有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了，经过昨天的宣泄，她现在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虽然心中依然充斥着悲伤，但她现在必须得打起精神来安排后事。
“老人家……在太平间里，”苏月现帮她夹菜，斟酌着语气：“接下来该怎么安排，还得看你自己了，医院说如果你需要……送去殡仪馆，这边可以帮忙联系。”
“送去殡仪馆吧……”周离有些鼻酸，又想哭，硬生生忍住，扒了一口米饭。
其实姥姥生前就把后事安排好了，她知道孙女一个十七岁的娃娃，撑不了那么多事，极力要求简办：
“等老婆子我走了，你就直接送去殡仪馆火化，给我烧把纸，差不多就埋了，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给我个清净。”
她甚至连抬棺材帮忙下葬的人都自己联系好了：“到时候你就打这几个人电话，都是以前你妈的葬礼来过的，价格也便宜。”
其实周离很想把手里所有的钱都花出去，给姥姥一个最风光的送别，但是既然这是老人的遗愿，周离只能照办。
她把安排告诉苏月现，苏月现点头道：“嗯……既然你有计划，那我就不多插手了，有什么事你都别怕，我一直在。”
我一直在。
这句话在人脆弱的时候出现，杀伤力十足，周离瞬间就有些哽咽，又想说谢谢，苏月现制止道：“别说。”
她眉眼含笑地捏了捏周离的耳朵：“你昨天叫了我什么你还记得么？”
叫了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