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
箭矢击中双耳壶,与贯口擦肩而过摔在地上,褚清歌假装懊悔,撇起嘴回头看向李婉若,她这模样可与昨日一脚将人踢飞的时候,相差甚远。
李婉若从袋中取出一支箭,递到褚清歌手中,随后从后面拥住她,握紧她的右手,温热地气息拂过耳畔,叫褚清歌不由瑟缩了下。
李婉若浅笑:“抖什么,本宫又不会吃了你。”
褚清歌低下头:“没...没什么。”
“抬头。”左手食指放在褚清歌地下颌,轻轻用力:“你不抬头怎地能看清?”
褚清歌乖乖地抬起了头,下一刻,手臂抬起,箭矢脱手,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直直插入贯口。
褚清歌愣了下,高昂着声音喊道:“好厉害!”
“别急,慢慢来,总会投入的。”
褚清歌点点头,心道:我其实能投进。
有下人匆匆走来,禀报:“殿下,小侯爷求见。”
“他来作甚?”李婉若没好气到。
自从大理寺一别,李婉若算是记恨上了楚元皓,若不是他和他父亲闲着没事跑到父皇面前去,她又怎会在关键时候被要求抽身。
“不见。”李婉若说的决绝。
下人犹豫了下,道:“可是小侯爷说,他有关于案子的事要和您说。”
“带他到前厅。”
“是!”
褚清歌假意练习投壶,实际上确实在偷听这边的动静,下人口中说的案子,想也知道是哪桩,她很好奇齐都事最终的处决结果,但看上去李婉若并没有告诉她的打算,甚至来不及知会她一声,便匆匆离开,就连湘儿也被留下来看着她。
前厅——
楚元皓提着食盒,大跨步向厅内走来,他恭敬行礼,将食盒递给一旁的侍女:“知道殿下喜欢桃花酥,这是我母亲亲手做的,今日特地差我亲自送一趟。”
“既然小侯爷已经审了齐都事的案子,又怎会不知本宫不会再碰桃花酥了呢?”
“哦...母亲并不知情,按照陛下的意思,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殿下若是不收,母亲恐会有疑心。”
“你在威胁本宫?”
“不敢?”
李婉若哼了声,瞧着楚元皓的姿态,腰背挺的笔直,哪里像是不敢的样子。
李婉若挥挥手,道:“你们且退下。”
“是。”
厅内伺候的侍女们纷纷退了出去。
“说吧,把你审出的一切都如实告知本宫。”
楚元皓轻笑:“不如殿下先说说,您对状元郎向陛下求亲一事是怎么看待的?”
“状元郎品行端正,容貌俱佳,是为婚配的好人选,小侯爷觉得本宫该如何看待?”
垂于身侧的手紧紧攥起,楚元皓沉声道:“难道我就不如他吗?我与公主自幼相识,世人皆道我与公主郎才女貌,是为良配,公主...”
“这与齐都事的案子有何干系?”李婉若厉声呵道。
楚元皓一怔,垂头苦笑,他果然还是无法做到...
“若儿,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唤你,她若是你真心选择之人,那我也祝你余生幸福。”
李婉若总觉得今日的楚元皓不同往日,但具体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
“齐都事已然认罪,昨日正午已秘密处决,陛下给他判了凌迟之刑,也算是为你报仇了。”
“秘密?又是以什么罪名处决了他?”
“不敬。”
闻言,李婉若露出一抹释然似的笑容。
果真啊...这便是为君之道吗?
——
凤虚宫,皇后寝殿。
玉画缇卧在贵妃榻上,半晌,才强撑着起身,她看着面前的画像,连道了两声好。
那是谢予书的画像,眉清目秀,端正俊雅,一切都是那么地符合她的要求。
“娘娘,您可一定要坚持住啊,坚持到殿下大婚,坚持到您的殿下的孩子出世,您不是还说要照顾替殿下照顾孩子吗?”
玉画缇开口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吐出来的却是鲜红的血,染了绢帕。
“好...好...”她已经没有力气在说些旁的,只能一个劲的重复着好。
眼瞧着皇后身体每况愈下,侍女再也坚持不住:“阿澜这就去叫皇上!”
“不许去!不许叨扰陛下!”玉画缇几乎是用尽全部力气,才说出的这句话。
阿澜定在原地,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地砖上。
“本宫能坚持...可以的...不能死...死了...若儿就成不了亲了。”
按照离国律法,民间双亲去世,子女守孝三年,皇室中,若有双亲亡故,当守孝三月,不得举办任何庆祝性质的活动。
“娘娘,阿澜不去,您慢些...”
“好...阿澜啊,本宫有些乏了,想眯一会。”
“嗯,您歇着,我就在您身边。”
阿澜替她掖好被子,直到听见微弱地呼吸声,才渐渐地放下心来。
玉画缇听不见身旁人小声的抽噎,她睡的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到自己少年时,策马奔驰于田野间,不小心坠下马,带了一身的伤和泥回到家中,父亲黑着脸训斥她,母亲就在一旁流着泪护着她,她是国公府嫡女,享尽宠爱与富贵,生活自在又美好。
转眼,她梦到于皇帝成亲那年,她情窦初开,爱上了当年还是凛王的皇帝,少年人两情相悦,不顾国公反对,硬是嫁入凛王府,直至凛王成了皇帝,曾经相爱夫妻也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不过人前保持和睦,帝后齐心,人后却是客套着的。
玉画缇不明白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她曾经也是个骄傲的女郎,她不输男儿,勇敢聪明......是从父亲和母亲服毒自尽,以求换来皇帝对玉氏放下戒心之后吗?还是从她嫁入王府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命运。
她亲眼见证了父母惨死,那一瞬间仿佛成了永恒的梦魇。
玉国公只求她一生平安,欢心喜乐,不愿她嫁入皇室,她违背了父亲的意愿,是自己咎由自取。
她又梦到了她的若儿,那年若儿落水,皇帝急匆匆地从旁的宫里赶来,整个凤虚宫,也便只有若儿能将皇帝叫来。
但她不恨若儿,她后半生的心血都倾注到她的女儿身上,她越发地喜爱这个女儿,女儿一日一日地长大,却从未有过她的影子。
——
夜里,李婉若突然醒来,心里突突地难受着,屋外月光皎洁,晃的她再无困意,她起身穿鞋,将披风拢在身上,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
冷风呼地吹进,冷的她直打哆嗦,她尽量放轻脚步,不想搅醒湘儿的美梦。
褚清歌同样睡不着,她起身运功,练习内功心法,这几月她鲜少有机会练武,也便只有夜深人静时能偷偷地练习内功。
吱呀——门被推开。
褚清歌猛地将浑厚地内力压下,浅蓝色地眸子警惕地看向门边。
熟悉地玫瑰花香若有若无地飘荡在空中,褚清歌已知对方身份,收敛起凌厉的目光。
“姐...”
话未说完,双唇便被那人伸出地手掌捂住,纤纤玉指轻抚脸颊,她抬眸,瞧见那人披散着长发,皮肤如出水芙蓉般,披风下,那俏影若隐若现。
“小声些,可莫让湘儿听见,省得她起身唠叨。”李婉若说着,脱下披风随手扔在桌上。
身体接触到寒冷,李婉若瑟缩匆匆上了她,将褚清歌的被子盖在身上。
见褚清歌木讷地呆愣着,李婉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快躺下。”
褚清歌疑惑地歪了歪头,没有躺下。
“哎呀,你就遂了本宫,夜里睡不着,寻个人解解闷。”
“姐姐也会和湘儿姐姐这样做吗?”
“当然,本宫幼时睡不着,都是拉着她到被窝里聊天,只是这些年她的话愈发的唠叨,本宫听着心烦。”
“可是...”
“别可是了。”李婉若撇嘴:“你该不会觉得本宫和平日里不一样,觉得本宫是换了个人?”
褚清歌点点头。
李婉若哼了声,起身环住她的双肩,将人带到被子里来:“有些话本宫也只能与现在的你说,若是哪日恢复了记忆,可要把今晚都忘了哦。”
褚清歌小鸡啄米似的又点了点头。
“自小本宫便学着如何做好嫡公主,但从未有人问过本宫...什么才是本宫想要的生活,面对不同的人,要戴着不同的面具...很累的。”
不知为何,她明明是笑着说的,似乎想要掩盖自己心里的苦楚。
褚清歌一向善于察觉人们的情绪,她抬手抱住李婉若,不顾是否逾越,此刻,她安慰的不是离国长公主,而是李婉若,年仅十八岁的小女郎。
李婉若埋进她的颈窝,沉默了许久。
那一双蓝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李婉若被她看了个精光,她没来由地笑了起来。
“清歌,你说婚姻真的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归宿吗?”
褚清歌一怔,装作不明:“清歌不知。”
“唉,你这七岁的小脑袋,本宫也没指望你知道什么,就当发发牢骚...不过也无妨,即便和谢予书成婚,也对本宫毫无影响。”
“什么!”
褚清歌噌地弹起,不解地望向李婉若,她眨巴着眼睛,等着一个答案:“姐姐要成亲了?”
“对呀,约莫也就这几月,你何故这般激动,觉得好玩吧?”
褚清歌自觉失态,压下没来由的情绪,乖乖躺好,半晌,她用稚嫩地声音问道:“为何要选这个人呢?”
李婉若已浅眠,迷迷糊糊嘟囔道:“足够听话...足够干净...足够好把控...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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