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儿婉若：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一月未见，不知你现下如何，想来也是同记忆中一样，贪玩爱笑。今日秋风起落叶，满地金黄，忆起你童年时，每每不禁落泪。
患病三年，我却并未觉得焦虑，只觉每日与你见面，都格外的珍惜。自父母离去，我便再也见不得分离之痛，请原谅我这个做母亲的不称职，曾几何时想要开口，但都被咽回了肚中。与其让你提早知道，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倒不如便这样下去，当年你皇祖父患病，你小小的人儿在我怀中哭着睡熟，醒来时又因但忧而放声啼哭，我又怎忍开口与你道这些。
母亲想伴你一生，然心有余而力不足，莫怪莫念，生死不过是擦肩而过，你在宫外，母亲便在宫内，你入宫，母亲便去游山环水，乐哉美哉。
孩子，擦去眼泪，我的女儿当是翱翔于天际的凤凰，想做之事便去做罢。若有一日，你厌烦了公主的身份，拉起身旁人的手，莫要排斥，她们会全力助你。
另，母亲知你心中所想，那名唤阿七的孩子不是母亲的人，也不是你父皇的人，你只管信任，她会全力助你。
书之，百年后，复见时，再听吾儿诉衷肠。
落笔：玉画缇。
这封信，李婉若交给褚清歌来读，她的声音细细的，温凉如水，仿佛写信人就在身旁一样。
读完，褚清歌将信折好放回信封，余光打量着李婉若的神色，后者只是沉默，却没有半分先前的神伤。
半晌，李婉若开口：“母亲这一生都未曾为自己活过，她所爱好之事皆未得偿所愿，唯一的放肆便是选择了父皇，可并未换来白头偕老，她所幻想的少年郎也终究只是话本中的转瞬即逝。”
褚清歌摇头，她不认同：“虽然如此，但你也是皇后娘娘的挚爱，她将你养大成人，便是她此生最骄傲的事情。”
“胡说...本宫瞧了母亲的日谈，她爱骑马射猎，喜欢落日时的雪山，她想体验江南风光，也想感受北国寒光，可终其一生，她却只能看到红色的高墙，你说本宫是她的骄傲？呵...”
褚清歌低下头，嘴角噙起一抹苦笑：“可我分明觉得娘娘和你在一起时，是幸福的。我不懂何为母亲，不懂何为家，但看到娘娘看你时的目光，那一瞬间我便明白。有你便是家，有你便是幸福，何必需要婚姻，又何必一定需要男子才能有家呢？”
李婉若沉默了片刻，半天，她起身：“还不服侍本宫更衣？”
褚清歌猛地点头，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她万分庆幸，以前的李婉若又回来了。
“睡吧。”
“嗯。”
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日清晨，李婉若几乎与初升的朝阳一同起身，她拉开帘子，喊来了湘儿。
湘儿早早便在外面候着，听见声音后，端着热水和披风踏入屋内，她将披风披在李婉若身上，关切道：“今日寒凉，该多添件衣服才是。”
李婉若点点头，吐掉口中混着牙粉的污水：“府上其余人也都要备上。”
“是是是，都备着，绝对不会冻着清歌的！”
推开木门，褚清歌从外面探进头来：“我怎么听见有人在叫我？”
李婉若盥洗完，接过净布擦脸，她笑道：“耳朵真灵。”
褚清歌脸上露出笑意：“若耳朵不好，怎会听见公主如何关心我呢？”
湘儿睨了他一眼，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公主，你瞧，都给这丫头惯的无法无天，她刚来时话可没有这么多。”
“这样蛮好，本宫可不喜欢闷葫芦似的人。”
湘儿点头：“也对。”
服丧期间，不着脂粉，李婉若素颜面人却没有半分的影响，她面相本是柔和，只有一对凤眼稍显凌厉。
回程路途遥远，李婉若特许两个侍女上车伺候，好在马车宽敞，三人同乘没有半点拥挤。
褚清歌端坐着，时而搓搓手，时而掀起帘子的一角看向车外。
李婉若余光瞥她一眼，问道：“如此坐立不安，可是有什么心事？”
褚清歌点头：“确实有些心事，但不知该不该说。”
“老毛病又犯了？这是离国并非南国，本宫也不是那位纳兰公主，你有什么话，说便是了。”
褚清歌抬手行礼：“我在想那日未宣完的圣旨，可是赐婚的？”
“嗯，你倒是聪明。”
“从那个公公的笑声里不难听出，感觉他十分急于宣旨，语速都要快上不少，可不就是等着宣完旨，好跟你讨个赏钱？”
“的确，不过…你问这事做甚？”李婉若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我在想，公主回去后，这圣旨可还有效？”
“三月守孝期后，这圣旨仍旧有效，只是本宫不想嫁了。”
湘儿张大了嘴巴，忙问：“不嫁了？若不嫁了，那您培养谢予书这么些年的意义不就白费了？”
李婉若看向褚清歌：“你如何觉着？”
褚清歌：“公主做什么，我都觉得对。”
褚清歌不喜欢湘儿那句话，难道一定要李婉若嫁人才能有意义吗？
褚清歌很久都没有再偷看李婉若的话本，她只觉得无趣，看了几本，套路全然一样，女主无论在强大，最终都会爱上一个男子，为了这个男子便什么都可以不要。
女子就一定要为男子活才行吗？
褚清歌心中所想没敢说出来，但李婉若却为她说了出来。
“本宫培养她，其中一点的确是为了婚姻，但并不全是为了此事。”
湘儿不懂，但却还是点了点头。
褚清歌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她不能明着全然告诉湘儿，但却也说的差不多了，只是湘儿并不能理解她便是了。
李婉若一直都在培养贤人，却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天下女子，皇帝之所以一直没有在意，不过是因为他觉得女子掀不起什么风浪，不过是孩子们的家家酒，随李婉若去便是了。
行至城门，禁军远远地便敲见了李婉若的马车，他退散众人，为开出一条宽敞的路。
众人原是心生不满，以为又是哪个高官，结果一抬头，瞧见是昨日送行的队伍，他们顿时也没了怨言，甘愿退到一旁去。
“参见殿下。”禁军将领下城门，行礼。
马车里传出李婉若淡然冷漠的声音：“以后莫要自作主张。”
“是。”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想想什么时候能出去度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