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宁县是天都城旁的一座小城，估摸着还未有天都城一半的大，但往来商贩却比天都城多上不只一倍。
怀宁县治安不如天都城严格，甚至有的人进城都不需要出示证明，仅仅只是恰好今日守城的守卫与这人相熟。
赵大牛和守城大哥寒暄了几句，瞧着天快黑了，便赶着驴车往城里走去。
刚一进城，李婉若道：“辛苦赵大哥了，我们在此地分别吧。”
赵大牛勒停前面慢悠悠赶路的毛驴，回头：“我还没和我兄弟聊够呢。”
李婉若愣了下：“兄弟？”
褚清歌尴尬地笑了笑，举起手：“是我。”
方才李婉若的的确确睡着了去，也便是在这一段路上，赵大牛和褚清歌相谈甚欢，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赵大牛在滔滔不绝，但褚清歌对这位话多的好大哥也无恶意。
一来二去，就是这么熟络起来的。
李婉若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指暗暗地戳着褚清歌的腰窝，后者会了意，拱手抱歉道：“路途颠簸，娘子受累了，还要早些休息才是。”
赵大牛憨憨笑道：“好啊小子，有了娘子便忘了大哥，罢了，你们快去客栈歇息吧，千万不要去福东客栈，这家黑的嘞。”
“多谢赵大哥。”
三人道别后，两人按照赵大牛指的方向很快便找到了一间客栈。
远朋客栈，店面较小，分上下两层，一楼用作招待食客，二楼才是住房。
行到门口，褚清歌正要迈进去，李婉若突地叫住她。
“清歌，和店家借支笔来。”
褚清歌没有犹豫，领了命后很快便借来了一支毛笔。
李婉若手持毛笔，蹲下身子，在墙边的石块上简单画上了几笔，褚清歌凑近一看，惊叹一声。
“哇，寥寥数笔却画的八分神似，可以教教我吗？”
李婉若起身，笑道：“未用心画，改日仔细教教你。”
“啊？这还没有用心啊，这塔画的可比我好多了。”
说完，褚清歌久久没有等到李婉若的回应，一回头，人不知去了哪里，她左右寻了一圈，发现李婉若早就进了客栈，和店小二交谈上了。
褚清歌愣了下，快步跟了上去：“公...你怎么不等等我啊？”想着自己是男子装扮，便将嗓音压低了许多。
李婉若斜睨她一眼，哼了声：“两间房。”
店小二看了眼褚清歌那窘迫的模样，一下子便想到是小两口闹了别扭，秉持着宁拆一座庙不会一桩婚的原则，他决定帮帮这个看着娘里娘气的漂亮郎君。
他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咳咳...抱歉客官，只剩一间房了。”
“当真？”李婉若问到。
“可不嘛。”
李婉若勾唇笑了笑，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据我所知，进怀宁县的人多半都会当日归家，或者到主家借宿，很少有人会花银钱来住客栈，怀宁又无美景可瞧，整座城客栈也只有两三间，你们在何处找到了这么多客人？”
“这...”店小二被问住，原本只是想随手做个好事，却遇上了个强人，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敢直视对面女子的眼睛，明明穿着普通，却给人一种抬不起头的压迫感。
一旁传来女子魅惑地笑声，众人望去，一位身穿红衣，香肩半露的女子扭着腰肢，正缓步走来。
女子的声音极具魅惑，她一出现，足以吸引众人目光。
褚清歌侧头看清女子长相，瞳孔猛地缩紧，与她一般震惊的还有李婉若，只不过后者将惊讶之色掩盖的很好，未被人发觉。
那女子撩拨了下微卷的黑发，深邃的眼窝中一双碧绿的眸子在二人身上流转，似猫一般。
褚清歌靠近李婉若，小声道：“许久没见过鼻子比我还高的中原人。”
李婉若点头：“不仅如此，瞧她的肤色，该是西域人。”
女子走到店小二身边，轻笑声，道：“小忠，你太小看我们这位客人了，这样的人你招待不来，去忙吧。”
店小二听话的点头，逃也似的去收拾一旁的桌子。
“我叫苏月，是这家店的老板，方才是小忠不懂事，竟看不出你与郎君闹了别扭，我这就让他们收拾两间客房。”
李婉若皱眉，她很不喜欢被人看透的感觉，她将褚清歌拉到自己身边，笑了声：“老板说笑，我与郎君未曾有过矛盾，一间客房便好。”
苏月可惜地咂咂舌：“这可如何是好，不如你们再吵一架？你也知道，我们这小地方赚不来什么钱的。”
李婉若淡淡一笑：“可惜，我们也没什么钱。”
两人莫名僵持片刻，褚清歌似乎觉得空气中有火花闪过，小二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僵持。
“房间打扫好了。”
李婉若闻声，打开布包，将银钱放到柜台上，随后她迈开步子朝着二楼走去，褚清歌跟在她身后，行到楼梯中间时，苏月却突然叫住了她们。
“郎君是西域来的？”
褚清歌停步，摇头：“不是。”
“哦...看郎君的相貌...罢了，两位客官早些休息。”
苏月说完，转身走去柜台处。
褚清歌不解却也未问缘由，从小到大她的确也被旁人当成西域人。
回房后，褚清歌见李婉若心情还是不佳，殷勤地倒了杯温水过去。
“我是何处惹到公主不悦了？”
李婉若哼了声，颇为傲娇地拿起水杯，哼了声，没有说话。
褚清歌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察言观色的能力到李婉若这竟也成了摆设，只能说女子的心思莫要猜。
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但褚清歌凭借自己的苦练的撒娇能力和耐心，还是将李婉若哄的眉开眼笑，自然也便忘记了不愉快。
“一个女子能在乱世中经营一家客栈，这个苏老板当真是有些能力。”李婉若心情好了之后，也开始思索起苏月，她一向喜欢观察有能力的人，尤其女子，若能为她所用那便更好了。
突然，李婉若凑到褚清歌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颊，上下左右的来回看了好几次，将褚清歌看的不由臊红了脸。
“怎么了公主？”
“今夜不要用药了。”
“为何？”
“想再看看你的眼睛。”
“好...好吧。”
惊叹苏月猫一样的绿眸后，她才想起来自己身边也有只猫，是比绿色要更纯粹漂亮的蓝眸。
她打量着褚清歌，好奇问道：“你真的不是西域人？”
褚清歌解释：“从有记忆起我便在中原，我以前也以为自己是的，一度怀疑我的亲人在西域，直到在南国瞧见了真正的西域人，我才知道我绝对就是中原人。”
“南国与西域接壤，往来通商，所以南国边境城池多有鼻梁高挺的中原人，只是像你这般连瞳色都不同的人，除了西域人，我当真猜不出。”
褚清歌惊叹道：“公主果真博学，我还以为公主对别的国家的事不曾了解呢。”
李婉若无奈笑了笑：“不过是书读的多了些，父皇对我的保护太过严重，这些事也只能从书中了解。”
“书中当真是有黄金屋。”
“并非如此，很多的书我看着都觉得枯燥无趣，十本中有九本都是男子所写，在这个世道，女子想要展示自己的才能，竟比登天还要难。”
“这个世道不好吗？”
“好与不好都是男子评定的，从前我是这般想的，所以我私下寻了许多有才能的女子，希望有朝一日能让她们假借男子身份入前朝做官，或是在别的地方创造出一片天地，即便不可行也能入宫做个女官，太子哥哥与我理念相同，我便以为可以依靠与他。”
褚清歌被李婉若眼中的坚定所感染，她痴迷般地看着李婉若，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本以为，来到公主身边的任务仅仅是保护她的安全，她只看到了眼前的一小片地，却没发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要保护的人，要的不仅仅是一片可以生存的土地，她要的是世间所有女子都能生存的土地。
西边的夕阳彻底落山，世界渐渐被一片黑暗笼罩起来，李婉若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天空上代替太阳高高挂起的圆月，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坚定道：“可母后走后，我发现躲躲藏藏并非是一条好出路，是我太年轻，是我心智不成熟，甚至…我完全没想过有朝一日我失去了权力与恩宠后，她们要如何立足。我更不敢想若是太子哥哥变了心境又该如何。所以…只有让这个世道改变，只有让女子光明正大的站出来，那时我的想法才能被真正的实现。”
看着李婉若，褚清歌第一次觉得她跑的太慢，她跟不上李婉若的脚步了，在她以为李婉若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痛中时，李婉若竟在瞧瞧的成长。
李婉若像是一只未丰满羽翼的凤凰，有朝一日，待她羽翼长成，那时自己还可以站在她的身边吗？
突然，李婉若向她伸过手：“你也是被这世道所禁锢的人对吗？我相信不仅离国，整个中原的状况都是如此。”
李婉若未问，但褚清歌都明白，她回握住对方的手，在月光下，那对蓝眸再次浮现。
“公主尽管去做，我的誓言绝对不会变。”
这是第二次，她俯视着自己，朝自己伸过救赎般的手，只不过第一次她没拉住她，这一次，她有能力了，可以紧紧的握住她。
她不会再自卑，就像那只凤凰，明知自己飞不起来却从不忘记振翅，毕竟有朝一日羽翼丰满，她绝对可以翱翔于天地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知道我们嘴硬的女鹅为什么生气的吗！
下一章再说答案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