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段时间邬溏每天为了寿宴之事早出晚归,冯管事还以为他学乖了,结果转眼就领了个蟒国皇子回来。
上一次邬溏主动邀请别人进府时发生了什么?
哦,把柏相要结亲的谣言传得满京城都知道。
冯管事小眼睛一眯,十分碍眼地站在水榭外围,一动不动地盯着邬溏。
我就在这儿看着你,这次你休想再造谣。
玉栏水榭上,紫藤自垂脊落下,阳光被花蔓切碎,随意洒在清池水面,偶有翠鸟伴着香风飞来,在玉栏上跳跃轻歌。
邬溏目光掠过不远处的冯管事,歪头对詹宥说,“三皇子,咱俩换个位子。”
詹宥不明所以地和邬溏做了个对调。
将冯管事如刀似剑的目光抛到脑后,邬溏觉得自在多了,他看向詹宥,“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詹宥:“没想到修撰是住在丞相府,听闻柏相性情孤僻,原来只是世人以讹传讹。”
可以的,三皇子,在柏相家里说柏相坏话,刺探敌情也不用这么敬业。
邬溏嘴角挂着“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微笑,压根没附和这话。
詹宥倒也没指望能从邬溏嘴里打听到什么。
昨晚太后寿宴上,这位柏相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让人摸不透。
他拿出三张制式完全不同的纸放到青石嵌翠圆桌上,一一展开。
“这是修撰想要交换的东西。”詹宥目光锐利,“想必能认出是哪一个。”
他本想最后再试探一下,却不料邬溏根本没有犹豫,直奔中间那张。
来之前国师本说不让他带着原件,但后来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特意追出来将两首诗的原件都给了他。
“看来你是真的知道。”
不愧是不腐纸,历经百年毫无褪色痕迹,甚至边缘处还保留着阿姊偷吃糕饼后拇指上的油渍。
邬溏指腹轻推,缓缓压上去,将油渍完全覆盖,仿佛隔着百年光阴,又重新握上了阿姊的手。
——临知,外面天地辽阔,你应该出来看看。
阿姊,我出来了,你看见了吗?
水雾蒙上眼眸,邬溏鼻尖酸涩,他小心地将纸叠起收好,飞快地用袖子擦了擦眼尾。
邬溏扭头偏向清池,莹润的水渍在脸颊滑开,他僵硬地笑了笑,“今天风好像有点大。”
察觉到邬溏情绪突然低落,詹宥没有再盯着他看,而是起身坐到了玉栏边上,波光映在他脸上,体贴道,“是有些大。”
两人安静地坐着,互不打扰,外面的冯管事一头雾水,回身看向暗处,挤眉弄眼。
冯管事:刚才那是给了什么?不会对大人不利吧?
墨问:大人说了不用管。
冯管事:会不会又要造谣,谣言传到蟒国去怎么办?
墨问:大人说了不用管。
冯管事:......合着只有我在瞎操心是吧?
不太开心的冯管事把身子转过去,发现詹宥又坐回邬溏对面,于是继续盯梢。
“修撰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是不是该遵守诺言,告诉我贺兰山的位置?”詹宥问。
邬溏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想知道?你就不怕这个谜题解出来,是个无关痛痒的小玩意吗?”
詹宥:“即便是小玩意,我也从中获得了解谜的乐趣,不是吗?”
这年头,皇子会不远万里特意跑到别人的地盘,只为了个毫无意义的乐趣?
邬溏把玩着桌上的茶盏,垂眸沉思。
看来蟒国对这个国师十分信任,仅凭他的三言两语就能驱使一个皇子。
只是,身在皇宫的国师是如何发现藏于深山的诗?而皇子身份尊贵,即便信任,也不会任人摆布。
除非是利益驱使。
国师对皇子能有何利?
占卜天象?趋吉避凶?还是,继承大统。
那么,这首诗是继承大统路上的垫脚石吗?
既然解不开谜题,那位国师又是从何而来的自信,结局一定能如他所愿,提供助力呢?
当一件事走到死路,就该换个方向想。
邬溏看着茶盏上的花纹,突然心头一跳。
国师的目的他暂时还猜不出来,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
那就是这首诗指向的答案。
“如今已经没有贺兰山。”邬溏说,“早在盛启三年冬,权臣林膺就以贺兰一词有碍社稷为由,改名了。”
詹宥问:“那现在叫什么名字?在哪个位置?”
江南附近,名为雍林。
盛启历经三年,林膺十下江南,便是在此山中秘密策划了谋逆大计。
本是隐秘之事,却在即将谋反之时,光明正大地将此地改名为雍林。
如今想来,在林膺眼中,邬溏大概像个傻子,危险就在身边,却毫不知情。
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邬溏写这首诗时,是真的听从了阿姊的建议,留了个宝贝的线索在里面。
邬溏还没继位时,曾在贺兰山下深湖中沉入一个箱子。
当时他以为自己早晚会离开皇宫去和阿姊生活,所以攒了许多钱,还用牛皮绘制了一张高山大川的地图,一同放进了箱子。
后来他登基后,有能力直接寻找阿姊,便将这个箱子忘在了脑后。
直到这个寻宝游戏出现,邬溏才想起可以让阿姊把宝箱拿走。
既然诗都还在,阿姊必定没有去找箱子。
宝箱被密闭着沉在水中,想必腐烂速度会大大降低,金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张地图。
时隔百年,江河大川并不会过多改变,若是被蟒国得到地图,再对比如今的地域划分,无论是起兵进攻还是偷偷潜入,都会成为助力。
若将此物呈上,在蟒国皇帝眼中,詹宥的地位是不是会上升?
换言之,蟒国是不是打算破掉邻邦条约,不再维持表面平和了呢?
只是一瞬,邬溏脑子里转过了八百个弯,抬眸时,詹宥还在期待他的答案。
邬溏面不改色地撒谎,“在淮西境内,名为无邕山。”
詹宥点头记下。
邬溏:“三皇子不怕我随便编个答案告诉你?”
“我无从判断你说得是真是假。”詹宥说,“但起码我肯定了这座山确实存在,并在天合境内,也不算一无所获。”
邬溏接着说,“那万一我之前说的所有话都是骗你的呢?我并不知道答案,而贺兰山也只是个意象,并不存在呢?”
詹宥微笑,“无妨,兰芷会留在天合,迟早有一天能解开这个谜题。”
哦,原来是这样。
嗯?等等?谁会留在这里?
邬溏:“兰芷郡主为什么会留在天合?”
“天合太后已经同意,让兰芷住进皇宫,与陛下同为玩伴。”
邬溏:玩伴???
“寿宴遥遥一见,郡主仿佛才十岁?”蟒国就舍得扔下她一人?
詹宥不以为意,“天合皇帝不也才十二岁?”
“让兰芷直接进宫与太后同住,顺便教教天合礼仪,与陛下多相处相处,正好能玩到一块去。”
邬溏:好家伙,这是直接在宫里明晃晃地安插了个眼线啊。
与此同时,皇宫里,小皇帝发出哀嚎。
“这人谁啊!为什么要朕天天与她见面!”
兰芷小小的一个人,站在福禄大公公身边,仿佛一只小鸡仔。
福禄:“陛下,您忘了?这是蟒国的兰芷郡主。太后吩咐,郡主是来给陛下做玩伴的,如今每日相处,互相熟悉也有助于两国往来。”
小皇帝皱着眉,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你说什么?玩伴?朕为什么要有玩伴?朕还能玩?”
等等,莫不是有别的打算!可娶亲什么的……应该不会吧……
难道不是应该等过几年,直接把皇位送给柏相吗?
柏相能让他成亲生子,传承皇位,子子孙孙无穷尽?
福禄上前低声劝道,“陛下休要这么说,兰芷群主陪您玩耍这事,柏相也是点了头的,莫要在郡主面前失态了。”
这种事柏相竟然点头了?难不成之前真把头撞坏了?
小皇帝偷偷看向兰芷,明明比他年纪小,却十分稳重镇定,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声。
而另一边,兰芷也在悄悄观察小皇帝,脑子里全是来之前詹宥说的话。
——“郡主要时刻警醒,记住自己的使命,不要忘记是为了什么进宫。”
是为了继续打探天合底细,并试图将有用的信息传到蟒国去。
兰芷心想,听闻京城的仪丰楼一个月前被查抄了,似乎是柏相的手笔,想必利用楼掌柜传递消息是无望了,得联系其他的暗点。
不过,柏相是怎么发现仪丰楼背后有蟒国人经营的?
从这个遇事只知道哀嚎的小皇帝嘴里,真的能打听到柏相的事情吗?
兰芷到底年纪小,即便早熟也难免忐忑,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小皇帝掌心托着一块精致的梅花糕递到兰芷眼前。
兰芷有些意外,刚要接过来,小皇帝却抢先一步将手缩了回去,以迅雷之势一口吞掉梅花糕。
小皇帝十分认真,“记住这个糕点了吗?这是朕最最最最喜欢吃的糕点,其他的你都可以拿去吃,就这个不行,知道吗?”
兰芷:......谁要吃你的糕点啊!
作者有话要说:兰芷:就没见过这么幼稚的皇帝!
【看出来我写的差了,呜呜呜都没有人看,今天下午三点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