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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7 十月的肖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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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瞳孔里的视线投过来,满是歉意,还带点小心翼翼。

一遇上他这种目光,我终究不能发出任何脾气。

我已经平静下来了,回想,方才他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将我抱着抵在墙上,仅此而已。我和他都是男生,又不会发生什么,我的反应未免太大了。

我很快便接受了他的道歉。

我问他:“你和女生也会这样闹吗?”

他侧头看着我,斩钉截铁地说:“当然不会。”

“那、不能对女生做的事,也不可以对我做。而且,不许觉得我矫情。”

一想到我作为男生竟然因为这种事在他面前哭了,我就觉得有点难为情。

“好。”

金垠回答这句的声音闷闷的。但他又补充说:“其实,你和女生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说着,蜷曲的手指探过来,与我十指相扣。他的手比我的大多了,掌心温热,手指细长,骨节分明。

是很好看的一双手。

我任他扣住我掌心,漫无目的地想,当然不一样,我是男生,我们可以打闹,可以像昨晚一样一张床上睡觉。

但倘若他像那样抱着女生颠来颠去,还跟人家同一张床睡觉,那不是很可怕的事吗?

男女一张床睡觉可是会生孩子的。

就这样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后,我正透过落地窗看外面的夜空,金垠忽然又说:“我没想到你哭了。我好像有点怕你,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金垠居然说怕我。

他方才那副眼神危险,无论我怎么请求都不肯停下的样子,哪里像怕我。

我断定他在撒谎,并且因为他又提到了我哭的事,觉得他在嘲笑我,越发无地自容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小声说:“别说了,好丢脸。”

“但是你哭起来的样子,眼睛红红的,明明又倔又恼,可是咬着牙不说话,只默默流泪,感觉好……”

金垠仍然扣住我的手,也跟着翻身,在我身后很轻地说:“……好可爱。”

可爱个屁呀,这人中文狗屁不通,我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把别人弄哭了还觉得可爱,他就是想欺负我,想看我落泪,这使以及消气的我又莫名愠怒。

任何一个男生都不可能喜欢别的男生反复提到自己哭的事。

我打断他,开始算另一笔账:“你第一次见我,到底是真以为我是女生,还是故意的?”

我指的是那次篮球场。

那是他第一次找我搭话。飞过来的篮球差点砸到我,他隔着网拜托我捡球,一开口就叫我短发美女,害我被嘲笑了一通。

“我第一次见你,不是篮球场,是期中考试表彰大会。”

他纠正了我,说话时扣住我的那只手松开,搭在我腰上,说:“当时你上去发言,好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

啊?哦,那这几天的我便是灰扑扑的丑小鸭了,诸事不顺。

我完全没意识到话题重心被他带偏了,他根本没有解释把我认成女生,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事。

侧躺了一会儿后,我感到睡意渐渐袭来,阖上眼睛。

金垠却忽然坐起来:“上次在咖啡馆,你说可以单独给我琴。我今天想听肖邦的《夜曲》,可以吗?”

一股灼热的气息传过来,我下意识睁眼,对上的是一双近在咫尺的漆黑瞳孔。

金垠不知何时撑在我身前的地上,俯身看着我,我要是稍稍起身,鼻尖定会撞到他的下巴。

五分钟后,他带我到了这套公寓的琴房。

琴房的采光和隔音极好,无需开灯,月光便如银霜一般顺着落地窗泻进来,纱帘轻薄如雾。

初秋的晚风摇动远处高大的树木,树叶簌簌而动,像是被琴声奏动。

这里只有金垠一个观众,我自然很放松,十指在琴键上灵动如飞,很沉浸,也很专注。

音乐果然能抹去一切现实的冗杂琐事,在这个国度里,我是自在君临的国主,可以自由驰骋疆场,而金垠是唯一为我摇旗呐喊的骑士。

除了《夜曲》外,我还弹奏了几首肖邦的名曲,譬如《F大调大圆舞曲》《小狗圆舞曲》等等。

金垠支着长腿坐在地板上,靠着墙,抱着抱枕。

我偶尔抬头,都能发现他在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漆黑的瞳孔里彷佛有星辰在闪烁。看见我在看他后,他双手举过头顶,比了个“爱心”的手势。

中途休息,他不知何时变出一枝玫瑰花,学着电视里那些绅士的模样,欠身,朝我行了一个绅士礼。

而后,又端起我的右手,在我手背上轻轻一触。

……居然是吻手礼。

这人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我有一瞬间的无措。

不过,一想到他可能是拿我练经验,之后会有样学样地向喜欢的女孩告白,那涌起的令人心悸的感受瞬间便烟消云散。

尤其他演得确实很戏剧化,我纯粹当成舞台剧了。

“尊敬的叶舒臾先生,值此良辰,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他向我伸手。

这人明明中文能力很一般,居然会说这么文绉绉的话,不用想定然是从网上抄来的。

三番五次拿我练手去赚泡妞的经验,我有点郁闷,瞪着眼看他:“我不会。”

“试试吧,我教你。”

他的眼波在这一刻极温柔。

我一想到他平常呆的圈子,脱口而出:“其实你自己会弹吧?像你们这类人不是一向什么高尔夫、滑雪、马术、射箭等等都学吗?”

他的手仍停在虚空,固执地不肯落下,闻言挑眉:“什么叫‘像我们这类人’?”

我最终拒绝了金垠邀请我跳舞的事,实在没法心平气和地将自己当成他赚恋爱经验的道具。而且,总觉得今晚我们的互动有些超额了。

他失望地耸耸肩,叹了口气:“每次搞活动都只能跟女生跳,我也想跟你跳嘛。”

我心脏倏然一跳,分不清这句话到底是令我更开心,还是更难受。

但我已经拒绝他了,自然不好意思说,“算了,我们还是一起跳吧。最好以后只能跟我跳。”

我没有告诉他其实我会跳舞的事,毕竟上过舞蹈班。

不过,我上舞蹈班纯粹是算命的拿全家财运忽悠我母亲报班的。尽管我兴趣不大,但当时能远离家在外学点新东西,我也乐此不疲。

这个晚上,我们并没有像昨天晚上一样同房。

昨夜,因为那场火灾的事,我几乎彻夜无眠,金垠一直在旁边安慰我,他也只睡了很短暂的时间。

仔细想来,从出门参加竞赛到现在不过两天时间,我与金垠也只是最近才开始熟悉,但我隐隐觉得,我们好似已经认识了很久。

尤其是这两天几乎与他朝夕相处,火灾后也毫无心理负担地在他家住,这令我自己都有些意外。

在洛城,我熟识的人只有他。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吊桥效应?

晚上,我在次卧睡,刚刚洗漱完,穿上他的睡衣。快要睡觉的时候,金垠忽然敲门,说刚刚一个朋友给他打电话,她离家出走了,现在无处可去,待会要过来睡,还提到对方跟我们一个高中。

“到时候,她住你这间,你去我主卧睡吧。其他的房间还没收拾出来,里面没被子。”

半分钟后,我又回到了主卧。

我猜金垠睡觉一定有抱抱枕的习惯,不然半夜的时候他为何忽然翻身,一把将我抱进怀里,又在我身上蹭了蹭。

我唯恐吵醒他,根本不敢动弹。

于是,一整个晚上,我都蜷在他怀中,听着耳后近在咫尺的呼吸,在迷迷糊糊中逐渐睡去。

直到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从背对着他睡,变成正对着他,拱在了他怀中,和一头猪没区别。

金垠的下巴落在我头顶,一只手还圈住我。

我一动,他也醒了,低头,我们两个人四目相对。

我揉了揉眼睛,他眨了眨眼睛。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那个借住在他家的女孩没敲门便直接进来了:“喂,帅哥们,让我来‘捉捉/奸’!”

她边说边捯饬手机:“笑死了,我一定要拍给柏沉看,上次他没地方住,要跟你挤一张床,你死活不让,说两个男生一起睡太恶心了,怎么换个男生就愿意啦?”

“我要让柏沉看看勾走你的狐狸精是谁——咦,你不是三班那个成绩很好的叶舒臾吗?卧槽,天啦,金垠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那么好啦?!”

我在她进来的时候就缩进被窝,背对着金垠,但她一眼就认出了我,张大了嘴巴,直到十分钟后我们一起吃早餐,她还在喋喋不休。

“我勒个大草,见鬼了,金垠你可从来没告诉我们,你和叶舒臾关系好成这样了。柏沉会吃醋的!”

她用叉子叉着碟子的蛋糕,边吃边给那个叫柏沉的打视频:“喂,死猪,你后宫被翘啦,金老大都跟男的挤一张床睡觉了,你还在那边搞什么飞机?”

“我已经替你抓过/奸啦,是很漂亮的男生哦。”

对面一听,立马打给金垠:“卧槽,几个月不见,我就成弃妇啦?渣男,移情别恋的渣男,让我看看那小/婊/子是谁,难不成长得比本宫还帅——咦,这人真是带把的?不会是铁T吧?”

这男生的声音也很飞扬,但说话很不客气。

“滚。别乱说话。”

金垠把视频摁掉了。

“烦死了,谁都别问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谁问谁绝交!反正我都出走多少回了,我爸妈不会找我的,只会给我卡上打钱!”

过来的女生叫乔梦璐,长相很甜美,妆容和衣着都很日系偶像,算是校花级别的。

她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留着一头齐腰羊毛卷搭配卷边贝雷帽,额前是很流行的空气刘海,戴着珍珠长耳坠,穿着则是蕾丝上衣搭配格子短裙和米白色长靴,走路的时候“蹬蹬”出很大动静。

她跟我们一个高中,不过她和金垠似乎多年前就相识,她也是富二代。

至于那个不太有礼貌的柏沉,则是金垠多年老相识的铁哥们兼表弟,比他小了一个月,现在还在德国,据说过几个月会回来。

刚刚不小心瞥到了乔梦璐与柏沉聊天的视频。

对方是一个很帅气的男生,耳朵上缀了五六个耳洞,挂了一大串形状各异的耳钉、耳环,头发是银灰色的,嘴唇上有一个唇钉。

这么一看,连发色都是黑色的金垠,跟柏沉他们相比,确实很像一个专心学习的乖宝宝。

不得不说,跟金垠关系不错的夏樰、夏笙、乔梦璐等人,个个都打扮精致,外貌出色,也都是与我寻日的生活圈极远的一群人。

她们似乎没有任何考试的烦恼,餐桌上讨论的尽是些哪里新开了网红店、品牌店,化妆美容医美,以及名牌造型搭配……就像我在剧里才能看到的场景。

早餐是乔梦璐让酒店送来的。她吃饭的时候给好几个他们的共同朋友打了视频,还时不时戳金垠,让他说话。

金垠彷佛跟谁都能交际,什么话题都能接,十足十的八面玲珑,整个吃饭的过程闹腾得根本不像餐桌上只有三个人,好像有一大群人。

“你知道不,夏樰姐最近被一个超级土鳖的老男人追,我们都叫他金蟾蜍,因为他长得太丑了,他只有钱,哈哈哈哈……”

乔梦璐把那人的照片戳给金垠看。

“笑死,上次班里有个男生想向我告白,你知道他多挫吗?穿的耐克的鞋都是假的,我跟他说我背的包几万块,直接把他吓跑了,再没骚扰我。”

……

他们二人时不时聊着天,大多是乔梦璐说,声音分贝很高,金垠则不轻不重地挤兑她两句。

我默默地喝着稀粥,不发一言。

来洛城已经三天了,我忽然无比怀念那让我时刻都能埋首故纸堆以奋笔疾书的学校。

那时候的我满脑子都是习题,全然不像现在,感到一种完全无法融入的莫可名状的孤独。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不是那火灾的幸存者吗?你给我们讲讲当时的感受吧,从火里逃出来是不是很刺激啊?听说你那个宿舍的人都死了,你好幸运哦!”

乔梦璐摁掉视频,忽然问我。

我一愣,拨粥的手一颤,那好不容易暂时隐匿的恐懼和自责又一下子翻涌上来,心情更加低落。

是啊,和我一个宿舍的人全被烧死了,只有我活下来了。

“我……”

我试图说点什么,但完全组织不出词汇。

见我表情呆愣,乔梦璐又说:“快讲讲呗,你命很大啊!我要是你,我现在就去买彩票,说不定头等奖就到手了。对啊,你怎么不去买彩票?!”

我瞬间有一种想吐的冲动,不是心理上的,是生理上的,无可抑制。

金垠很快拦住了她:“乔梦璐,你有病啊?”

“啥?我哪有病?我不就是问问他的感受吗?他一个人活下来了这是事实啊……不是吧,连这都不能问?一个大老爷们至于这么脆弱吗?!”

乔梦璐很不悦地说。

“都让你别说了。嘴臭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

金垠的语气有些强硬。

“不能问就说呗,干嘛胯着个脸,搞得好像火是我放的一样。”

她大概从未被人当面阻止过,翻了个白眼。

我默无声息地离开了餐桌,可环顾四周,这里并不是我家。

最终,我还是去了金垠的卧室——此刻,我是多么怀念家里那间我睡了十六年的床,尽管外边有母亲的唠叨与继父不善的目光,但它终究是只属于我的空间。

我关上房门,抱膝坐在床上。

明明隔音很好,但乔梦璐的声音还是时不时落进我耳朵中,大概是门没有关严的缘故。

“我为什么要道歉,这是你家吧?他吃你的,喝你的,睡你的,还一直胯着个脸,跟谁得罪了他一样。我不就是随口问一下吗?”

“你也是有病,把他带回来,做慈善啊?以前也没见到你跟人家好,你对学习也不上心啊,难不成突然想考洛大?搞得跟护花使者一样,拜托,他是男的!”

“而且我听说他家条件也不好,中下吧……也对,就他们那种家庭,好不容易住一回这种大别墅,当然要多蹭几天……我家每次来穷亲戚,我都烦死了,那副卑躬屈膝生怕弄坏什么东西的寒酸样子,太好笑了……”

“你看他那么自然地去你卧室,还关门,笑死了,他是不是忘了这不是他家……”

……

“神经病,你有完没完?”

金垠终于也发火了,直接把乔梦璐轰走了。

乔梦璐走了之后,金垠推门进来,看了我一会儿,放轻声音说:“我给你点杯奶茶?你喜欢喝什么?”

我摇摇头,告诉金垠我要回学校。

已经耽搁了两天半,我今天必须要回耶城,好赶上明天的课程。

倘若明天再动身,便会耽搁三天。

金垠原先计划带我去水族馆,但我拒绝了。我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学校,想埋首于那些繁杂的习题,好忘却火灾的余伤与方才寄人篱下的种种。

这两天与金垠共度的一切,像一场短暂的梦。

但梦终将醒来,我必须继续往前走。

“好吧。我送你去车站。”

金垠表情有些无奈。

来的时候只带来了满身黑漆漆的烟灰,我虽未受伤,却像个煤球。

离开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东西,连和母亲通消息都是通过金垠的手机,甚至身上穿的都是他的衣服——我的已经被黑烟熏得完全不能穿了。

他起初坚持要送我去车站,但临时接了一通电话,应该是他父亲的。

最终,他抱了抱我,嘱托了我几句,将我送上了出租车:“抱歉,我有急事,不能送你了。注意安全。”

他只有十六岁,可自小在国外,走南闯北,在处理这些人情交际时远远比我成熟。

和他作别后,我看着窗外洛城的天空。每到秋季,这个城市的银杏林和晚枫都很有名,网红们总是蜂蛹过来打卡。

但那晚霞一般的红色,此刻在我眼中不是生命郁热的颜色,而是我记忆中的那场火,带走了很多人生命的那场火。无常又嬗变。

这一天,我孤零零地回了耶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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