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年这一觉没睡够，还没到十点，就被轰炸机般的电话铃声吵醒。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电话了，只不过前两个沈知年刻意躲避掉，缩在被窝里不肯出来接电话，这会来了第三个，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急事，非得要在大清早的打扰他。

沈知年翻起身，靠着铃声成功找到手机所在处，看见屏幕上同事的名字，不由有些头疼，他记得他是请了假的。

电话恰好在他要接通时断开，正当沈知年以为对方不会打来时，铃声再度响起。

或许真的有急事，沈知年只能接通，接通他开口的一句“喂”，才让他发现原来昨晚把自己折腾得嗓子都哑了，他咳嗽两声清清嗓，就听他同事轻笑一声，说他原来真的是感冒了，还以为他只是想躲懒呢。

这话听着其实让人不高兴，但沈知年什么没说，正好让对方认定自己确实是感冒发烧。他开口问道：“阿玉，有什么急事吗？”

“本来是没什么事的，但是陈主管听说你请假了，莫名发了火，非说什么你手上那个视频今天就得剪完上交给总监。”

沈知年听着先是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怒道：“可是那个视频的是昨天下午才派给我的，视频素材还没齐呢，而且不是说两周后才交吗？”

电话那头的女声叹息一声，“是啊，我们都知道啊。你要知道主管本来就看不惯你，就喜欢跟你发难......他也看不惯很多人，我们就说他这样有点过分，可也没人敢跟他呛。”

沈知年扶着还犯晕的脑袋，揉了揉太阳穴，“知道了，我待会抓紧去拍点素材，先剪一剪吧。”

“哎，我打电话可不是要你起床做事啊，你这都感冒了，休息就是了。”阿玉说道，“我们这边手头上都没有特别急的工作，刚刚虹姐和我们商量了一下，你手上现在这个视频呢，就由虹姐、我、小陆、小吴，我们四个今天尽量完成，你那边有合适的素材就先给我们发过来，我们这边再安排，尽量在今天下班前完成。”

虹姐是他们剪辑部的部长，平日雷厉风行，严肃跟固定在脸上似的，但不得不说，虹姐是很为他们部门的人着想的。

本来头疼不已的沈知年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暖意，“这，这怎么好......”

“这次你就别道谢别拒绝了，说这么多倒不如快点把素材发过来。”

“好，我十五分钟后就发过去。”沈知年说着，立即翻身起床，匆匆穿好鞋子，继续道，“我今天比昨天好一点了，他这个视频的主题是森林，视频构架我昨天下午大概理了一下，但是素材不够，我家过几个地铁站就有一个公园，我去那儿拍点素材。”

“你悠着点，不舒服还是躺着吧。”阿玉说，“我知道感冒发烧不好受，你慢慢来，十一点之前把你有的素材发过来就好，我们先看看素材库里有没有能用的，不够再让小陆去拍。”

“好。”沈知年心里感动，“明天回去我请大伙儿喝奶茶。”

“行，等你的奶茶啊。”

电话挂断，沈知年已经拿着房卡走到电梯前，下到大堂匆匆退房，连走带跑地向着地铁站奔去。

奔向地铁站的路途中，他看到无解的大门刚被打开，将桌椅搬出来的店员不是昨晚上他遇见的那两个，是另一个留着鲻鱼头的女生。

沈知年没有停留，扭头走过马路，进入了地铁站。

待到达目的地，走出地铁站的那一刻，沈知年才后知后觉，他没了昨晚的大部分记忆......通俗来讲，就是断片了。

记忆停留在有人把小吃和水果放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记得把东西给他的是一个男人，或许是无解的那位店员。他记得自己还和对方说了没有点小吃，可因为晚餐没有吃饭，饥饿还是让他动起了竹签，后面那个店员说什么、去哪儿了，他就不知道了。

***

把现有的素材从笔记本电脑上发送给同事阿玉后，沈知年才有时间收拾自己。

洗手间里严却的洗漱用品都在，他离开了，却没带走这些东西。

难过不禁又一次升上心头——严却是要和他撇个干净，他把和自己在一起过的痕迹都丢在原地，只带着自己寥寥几件衣衫走得干脆，丝毫不在乎还留在原地的人看到这些东西后，是什么想法。

他能走得这么干净，凭什么自己不能也放手得干脆？

沈知年抱着这样的想法，把他的牙具、毛巾、拖鞋等这些个人用品通通带到了垃圾桶旁，他将这些东西高高举起，却没法像他脑中想的那样重重丢进垃圾桶。

他舍不得，三年不短，他不知道严却是怎么做到可以如此干脆的。

他学不来。

沈知年把东西轻轻放下到一边，捂着脸深深呼吸几下，走到水龙头旁，把头发随便扎了一扎，用冷水重重拍打自己的脸。

扎起的头发松动，水把头发打湿，他才停住动作。

他随便擦了一把脸，看了眼镜子里疲惫的自己，转身走向花洒，把衣服一件件脱下丢在地上，也不管开水后会不会把这些衣服弄得太湿，让温水从头顶往下淋。

把一身的疲惫洗去，再次来到垃圾桶前，他将严却的东西一件件拿起，一件件轻轻丢进垃圾桶，最后把拖鞋丢进去，垃圾桶就满了。

他可以学。

这些东西被当作垃圾放在了门口，待会他出门后，这些东西就会被投入外面的大垃圾桶里，等垃圾车来将这些东西收走，就再也见不到。

他也可以学着干脆的。

沈知年安慰着自己，不时看向严却的那个房间，又心虚地钻入自己房里，把头发扎好，准备好单反，带着垃圾和钥匙出门。

他确实是干脆了一回，可干脆过后还是冒了泪珠子，但他没在垃圾桶前耽误时间，快速抹去那几颗泪珠，想着地铁站快步走去。

现在与伤心相比，愤怒更胜一筹。

天知道那个爱针对他的陈主管又发什么神经。

***

拍摄完毕已经是下午一点半，沈知年昨晚没吃饭，今天早上又急急忙忙的，没来得及吃早餐，这会饿得前胸贴后背，在附近随便找了家快餐店赶紧扒拉了几口。

手机也终于有时间看，点进微信里全是同事发来的消息，其中阿玉给她转达的话虹姐在微信也说了一遍，他在微信上道了谢，切出去习惯性点进了严却的聊天框，看到停留在19号的消息，他十分干脆地退出。

他不是狠心，只是怕自己再看多一眼，就会当场哭出来，成为快餐店里边吃边哭的第一人......那可真够丢脸的。

May也有消息挂在消息栏上，是早吖。

沈知年点进早吖的消息框往上滑，到早吖回复的第一条时，同时看到了自己昨晚给早吖发去的消息——【我这里有个好人说想看看你，你愿意给他看一眼吗？】

好人？

什么好人？

谁？

沈知年连咀嚼都忘了，昨晚自己身边还有一个陌生人的恐惧在这一刻降临，可他突然又想起洗澡时自己干净的身体，以及身上没有任何的不适感，那种恐惧才散了少许。

早吖的回复和他一样困惑：【什么好人？】

然后是疑问：【你喝酒了？】

早吖：【我记得你很早之前和我聊过，说你男朋友对你冷淡了很多，那时候以为是感情中的冷淡期。但不久前你又和我说过一回，我寻思着冷淡期也不该持续这么久。其实当时你应该也预感了吧？】

早吖说得没错，他早有预感，只是一直不肯放手而已。

早吖：【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该说那样的话。抑郁症不是不可医治的，你配合吃药，配合治疗，原本已经在痊愈的路上了。】

早吖：【我知道我不该在你面前说他的不是，可你后来的几次崩溃，都和他的冷暴力有关。】

早吖：【和他分开不是什么坏事，少了他之后你不是回归孤独了，你只是离开了一个压抑你心情的环境。】

早吖：【世界很大，你会遇到比他更爱你、更合适的人。】

早吖：【或许你会觉得这些是鸡汤......这也确实有点像鸡汤。】

早吖：【男人哭不娇气，他是一种发泄方式，如果你愿意，哭一场或许不错。】

他认真看完，咽下口中食物，抹掉眼角因为感动冒出的一点泪花，给早吖道了谢，又倒回最上边他回复自己的那条：【昨晚上我去喝酒了，喝得有点多，就喝醉了。】

没好天：【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去的酒店的，但看我和你发的消息，好像是有个别的什么人，有点吓人......不过我安然无恙，可能那个人真的是一个好人吧。】

从来要搁很久才会回复的早吖今天意外秒回，是一句疑惑：【你断片了吗？】

没好天：【好像是的。我记得有人给我送了点吃的，应该是清吧的店员，记不得样子了，我就记得我在吃东西，后面就没记忆了。】

早吖过了几分钟才回复：【宿醉挺难受的，起来之后可能还会有些头晕，你最好弄点醒酒汤，嫌麻烦的话就点个外卖吧。】

沈知年发去一个“好的”的表情包，划回微信看到无解给他的退款。他记得昨晚鸡尾酒的价格，简单计算了一下，这大概是三杯的价钱。

无解给他退回来，是因为他没有喝吗？还是他付款失败了？

他认真看了看退款消息，这退的确实是三杯的价，如果付款失败，应该是五杯一起退。

沈知年没多想，低头舀了一大勺饭塞进口中。

他得快些吃完，得赶回家把素材传给虹姐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