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阿缨前些日子弄丢了的玉佩吗？”赵惟宁见了缨字玉佩，以为是有人拾到来领赏的，后又细看了那只银手镯——这是一只扁平的开口手镯，手镯内侧刻有字，那字迹虽有磨损，但仍可以辨析出上面的字，上面分明镌刻了一个人名：崔荣归。——赵惟宁“呀”了一声，扭头看向薛安贞，惊喜道：“是崔叔来了！”

崔荣归曾是她父亲的副将，在永泰十七年那场战争结束后，和其他活下来回到宸国的八百赵家军一样，早已卸甲归田了，她也差不多有十七年没见过他了。

“崔叔？”薛安贞一脸迷茫看着赵惟宁。

赵惟宁有些责怪地嗔了他一眼，举起手中的银镯子解释道：“这是我赵家军的身份凭证。崔荣归，我父亲的故人！”

薛安贞这时才模模糊糊想起一个人影来，忙吩咐管家把人请进来。

*

崔荣归年过花甲，须发已全白，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完全没有他这个年纪应有的老态，一张小圆脸，配上一个宽脑门、矮鼻梁，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和气。

“侯爷万福、夫人万福。”一看见赵惟宁夫妇，崔荣归从老远便开始打着拱，迈着大步朝两人走来。

“崔叔！你快坐下。”自知道来人是崔荣归后，赵惟宁脸上的笑意就没下来过，一见了人，那股热情便化作手忙脚乱，一会儿让人落座、一会儿让人喝茶吃点心。

“夫人不用忙活了，我已经吃过了。”崔荣归乐呵呵地止住赵惟宁端茶的手。

“崔叔还是叫我四娘吧，我听着顺耳。”赵惟宁脸上热出一团红云，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扯着薛安贞的袖子在一旁落座。

崔荣归脸上短暂地爬过一阵痉挛，他捏紧拳头，哆嗦着嘴唇依言喊道：“四娘子。”

赵惟宁听了鼻头酸酸的，脸上的热气一下子涌到了眼眶处，她不好意思地抽了抽鼻子，赶忙找话题把注意力调开：“崔叔什么时候入的京？现在在何处落脚？什么时候离开？可——”

“你慢些讲。”薛安贞握住赵惟宁的手，止住她滔滔不绝的问话。

“我是太高兴了。”赵惟宁有些抱歉地看着崔荣归，“崔叔你先说吧。”

“四娘还是像以前那般活泼。”崔荣归呵呵笑着，侧目扫了一眼薛安贞，慢慢开口道，“我入京快半个月了，暂时住在永乐坊。”

“崔叔该早些找我们，白白花银子住客栈做什么！”赵惟宁目光落到门外放着的两筐香烛上，有些心酸，她蓦然站起，看着崔荣归决定道，“你快把客栈名告诉我，我这就派人去取东西，你今晚就得住进侯府！”

“我明日就出城。”崔荣归连连摆手。

赵惟宁听了，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缓缓落回到座位上，蹙眉喃喃道：“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崔叔可见过长缨了？”薛安贞把玉佩放在桌案上，仔细观察着崔荣归的表情。

察觉到薛安贞目光中的探究，崔荣归一瞬间绷紧了神经，他紧盯着薛安贞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面部肌肉放松，欣然一笑道：“小郎君长得一表人才。”

崔荣归侧身转向赵惟宁继续道：“前些天菩灵寺的庙会，我上山的路上正好遇到小郎君。”

“我就说，你怎么拾了阿缨的玉佩。”赵惟宁笑了笑。

“长缨总是这般冒冒失失的，多年不走动，也难为崔叔认得他。”薛安贞望着崔荣归，嘴角带着笑意，声音平缓温厚。

赵惟宁听了，忽觉不对，又问道：“崔叔是找过长缨了吗？”

崔荣归垂下眉毛，躲开薛安贞的视线，叹了一口气：“我心里记挂着你们，一入京便找人打听了。”他抬眼瞥向桌上的玉佩，“今夜本想把玉佩亲手还给小郎君的，只是刚才到勇毅侯府，问了门房，才知道小郎君出门了，这才来叨扰四娘子了。”

“那小子…”听到赵长缨不在府里，赵惟宁气得拍了一下桌面，她讪讪看向崔荣归，“今日本是他的冠礼，崔叔若早些来，他该给你行礼的。”

“小郎君身份尊贵，我怎么能受礼呢！”崔荣归连连摇头摆手，他抿紧嘴唇，扫了一眼薛安贞，随后神情恳切地看着赵惟宁，“当然，除了还玉佩，我还有些话想单独跟小郎君说。只不过，我明日就要出城了，就只能找四娘子代为转达了。”

“那…”赵惟宁挑眉看着薛安贞。

薛安贞指尖在赵惟宁的手背上叩了两下，见赵惟宁没有挽留的意思，无奈地站起身朝崔荣归拱了拱手：“我还有公务未处理，崔叔和阿宁慢慢聊。”

等薛安贞彻底离开后，崔荣归压低声音道：“四娘子，还请找一个隐秘的地方。”

“这是怎么了？”赵惟宁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站起身，把崔荣归领入偏厅，又命几个使女在外守着，才继续问道，“崔叔，到底是什么事？”

崔荣归四处探索了一番，见无人监听才放心道：“四娘子还记得十七年前的那场战争吗？”

赵惟宁屈了屈手指，双手紧握在一起，声音不由颤抖：“我祖父、父亲、三位兄长都战死在那场战争中，这刻骨铭心的痛，我怎么敢忘。”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脑袋开始嗡嗡嗡嗡响着，但她依旧坚持站在原地，拼命地去听清崔荣归说的每一个字。

“老侯爷还有你的父亲并不是战死的。”他说，“是先帝下旨赐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