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是一只猫的形态。”关北山听完他们的前尘往事，终于解决了自己内心的一大困惑。

松云正在过自己的假期，关北山知道后来找她，两人一边聊一边走在河岸旁。这里是一个曾经很繁荣的港口。

关北山在旁边抽起了烟，其实松云并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是看他神色不明，便没有开口。

虽是白天，但是光是看对岸的建筑，就知道一到夜晚，这该是多么灯火通明的繁华景象。

松云说：“这看起来繁花似锦，难怪令那么多人心生向往。”

关北山叼着烟笑，说：“是啊。”

松云看着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她以猫的形态趴在孟南洲的肩膀，二人出去闲逛。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遇见了刚被人从青楼里丢出来的关北山。

那时他身边围绕着的人都在纷纷议论：“这是个难得一见的傻子，怎么会有人放着那样的家境不好好把握际遇，整日跑到这青楼酒馆寻欢作乐，真真是自我堕落。”

青楼里跑出一位姑娘，听说是一位小有名气的花魁，她往关北山手里塞了点银子，但是关北山坚决不收。

而孟南洲似乎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迹，不顾众人的眼光走上前去对关北山说：“您所作所为，非君子所不能，我实在钦佩羡慕。”

关北山哼笑着站起来，说：“这没什么，世上多的是人不如这淤泥之中的小姑娘善良纯洁，我厌恶那些道貌岸然之士，所以不愿遵从那套规则罢了。”

他拍拍山上的泥土，往前走，衣服破烂，身姿挺拔。

后来他度过了他的人间一世，恢复了龙身，却也因这一世的磋磨而产生顿悟，放弃了自己的姓氏和权力。改名关北山，选择居住在人世间。

松云说：“你与以前有些不同。”

关北山说：“同，也不同，只是多了些不必要的伪装。”

松云说：“听说你后来去港城读书，遇见了一个小姑娘。”

“啊。”关北山说：“是的，她很好，极有主意，但是她后来家生变故，回了老家。我俩就再没见面，只是我听闻，她已经另嫁他人。而我后来去到她的家乡时，她人已经病故。但她的孙女很像她，长得玉雪可爱，还向我问好。”

“向你问好？她怎么认识你？”

关北山深吸了一口烟：“她说我和她奶奶留在柜子里的照片里的人很像，那是我和她在念书时一块照的，那时摄影还没有那么普遍，我们都只各自保存有一张。照片里的她美得惊心动魄，黑发红唇，一点都不输八九十年代电影里的女明星。”

松云一向感性，一时怔愣住了，半晌说道：“从未听你说过。”

关北山说：“是我不愿提起。”

然后他意有所指地说：“我本以为相互不见对方是一种体面了，体面是一种理智，是生存的智慧。但是我忘却了身为人的本性，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是非人道的，而人是有人道的，我们难以把握二者之间的平衡，由此产生种种悲剧。因为我们必须生存，而又同时生而为人。”

叶松云想喝咖啡，于是在太阳下山前到店里要了杯咖啡。关北山闲云野鹤一个，就先行离开了。

店里伏漫思还在上班，但是也快下班了，于是她也拿了杯奶茶坐在桌子上和叶松云一块喝。敖翎在一旁玩模型，一边偷偷听她们说话。

“灵韫和她的那个小男朋友怎样了？”叶松云这时还是带笑问的。

“别提了。”伏漫思听到这个人就没好气：“那人前两天就交了个新女朋友，还是灵韫朋友在街上碰见两人在一起，灵韫才知道的。”

叶松云一下子冷下脸来，问：“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非要去收拾他不可。”

伏漫思爱死她这护短的性子，但是她明显已经经过这个愤怒的阶段了，当即安抚她道：“我本来也这样说，但是灵韫说不要。我想着也觉得感情的事确实不能强求，这样的人不要也罢，也就算了。”

叶松云不爽快道：“灵韫她还念着旧情？”

伏漫思说：“那倒应该也不是，只是说打了他，倒成了咱们欠他的了。”

叶松云还是不痛快，说：“话是这样，但总觉得咱们家小女孩被人给欺负了。”

伏漫思只能安慰她。敖翎在旁边继续玩着他的魔方，只是如果细看的话，他已经保持一个姿势许久未动了。

敖翎心情不佳，到北边转了一圈，过了好几天才从外边回来，手里抱着白色和粉色的芍药花。

敖翎进门找不到松云的人，四处搜寻，才发现松云坐在房间里，桌前放着几张信纸，而她握着笔看着窗户发呆。

敖翎出声问道：“你在干什么？写信吗？你要写给谁？”

松云吓了一跳，下意识收起纸，说：“没有，你看错了。”

敖翎耸肩说：“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松云哭笑不得，回头看见他手里的芍药，一下子来了兴致，问：“这个季节已经有芍药了吗。”

敖翎点头道：“这没有，我去北边转了一圈，看见它们长得可爱，就采了几只回来。”

松云点头问道：“那你还在那遇见什么好玩的吗。”

敖翎摇头说：“别的没有，倒是长白山上的雪景甚好。”

这就是家里有一只喜欢到处乱逛的小蛟龙的好处，松云收到这个意外之喜，很是高兴，转身拿来白瓷花瓶，准备把它们插起来。

采回来的芍药还没有完全开放，但是已经能够隐约瞧见里面层层叠叠的，宛若仙子裙摆般的花瓣。

她一边看一边有些出神，说：“它长得可真像牡丹啊。”

“是吗？”敖翎说：“我还未曾见过牡丹呢，它长得如何，好看吗？”

“极美。”松云：“说起来，我也许久未见了。以前把若把它摘下，很快就会枯萎，消逝得极快，就像烟火一样。”

“是吗。”敖翎在一旁看着她摆花，心里也觉得平静下来，他找了张凳子坐下。

松云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惆怅，说：“我看你的角可能要长出来了。才发现你竟然不知不觉就这么大了。”

敖翎也微笑道：“是啊。”

敖翎本来是西海龙王的孙子，也是他爸爸早年浪荡人间的产物。他爸爸把他抱回来的时候都没告诉别人他妈妈到底是谁。他父亲也不太管他，只是把他丢给了龙王照料。可惜龙王平日里事物繁忙，并没有多少精力教育他，宫里的人也不敢管他，所以他小小年纪，就是家里的混世魔王。

关北山是他的小叔叔，偶尔回一两趟西海，发现敖翎被养成了这个样子，别人不敢管，龙王也有心无力。关北山干脆把他亲自带在身边。

但是北山自己也不太合敖翎的眼缘，反倒是松云的话敖翎还听上三分，于是北山听闻松云有意在此地定居下来，就拜托松云照料敖翎。

就这样敖翎被养大。

松云问他：“那等你从学校毕业了，要不要去体验一下大学的生活呢，不然以后灵韫也走了。”

敖翎想了想，说：“我就不去了吧。”

松云有点奇怪：“不去不会觉得可惜吗，这世界之大，有很多你未曾体验过。”

敖翎笑着摇头道：“没什么可惜的，我这些年在人间，也见过许多了，也就那样。”

叶松云叹了口气，说：“也没见你多跟你叔叔相处，怎么性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得太明白了对你不好。”

敖翎只问：“关北山当年也这样吗。”

叶松云说：“对啊，虚无，厌世，荒唐，一样也没落下，一看就是孤寡到老的鬼样子。看来你们家真的一脉相承。”

敖翎才笑出来，过了一会儿，他说：“那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可能就回老家看看了。”

回西海啊，叶松云没说话，只把手里的花摆弄成一个花球，粉白相间，极为美丽动人，但是她的心情已经不再那么欢喜了，她想，是啊，孩子长大了总是要走的。

敖翎见不得她难过，上前道：“我肯定回来，我保证。”

“嗯。”叶松云应了声，但没有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