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鸢尾如蝶，烟似梦归（四）-
夜色渐浓，红烛摇曳。
岑怀站在喜房内，心中激动不已，他望着床上坐着的那位身着火红嫁衣的女子，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素馨，我终于娶到你了！”岑怀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醉意，他拿起一旁的秤杆，迫不及待地想要掀开素馨的盖头。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盖头的那一刻，素馨却突然伸出手来，轻轻地将他的手挡开。
岑怀愣住了，还未开口，便见素馨端起一杯酒，递到他的面前。
他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调皮。”岑怀轻声笑道，这一次，他没有再被阻止。
岑怀满怀欣喜地掀开盖头，但眼前的景象让他酒一下子醒了两分。
“鸢……鸢尾！怎么是你？素馨呢？”岑怀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恐和不解，他望着眼前穿着火红嫁衣的鸢尾，心中一片混乱。
岑怀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而鸢尾静静地坐在床边，面色如常，她微微一笑。
“岑郎，本来就该是我啊……你忘记了吗？我们之间的情愫，可比素馨更早开始。”
“素馨呢？”岑怀的声音中带着急切和担忧。
鸢尾轻轻皱眉，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还在问她？”她的声音中透着一丝不悦，但随即又缓了声，轻柔地说道：“岑郎~你该是知道我的。”
岑怀只觉得脑袋此时有些隐隐作痛，他来回踱步了两下，闭了闭眼。
是啊，他该知道的！那些被遗忘的往事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无法忽视。
鸢尾，是个曾经能狠下心将自己卖入青楼，就为拿了银两后买药，好毒杀了自己的全家的恶毒之人！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岑怀猛地睁开眼，走回床前冷冷地盯着鸢尾做最后的确认。
“你杀了她，是不是？”
“嗯哼~”鸢尾抬眼看了他一眼，她轻描淡写地承认了。
“你为何！你……”岑怀声音颤抖，他红了眼眶，咬牙道：“你可知素馨她当你是好姐妹！”
“呵——”鸢尾冷笑一声，站了起来，她直面岑怀，“好姐妹？别说笑了，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抢我的，羞辱我而来，也就你看不清她的假面！”
岑怀仰头忍住泪，他愤恨道：“你……，素馨她在月前还与我争吵！她话中处处为你！她劝我成亲后，早日纳了你为妾！”
“妾？我，何时要她可怜我，施舍我了？”鸢尾觉得好笑，她笑出了声：“呵呵呵，明明是她先施了手段，从我手中抢了你，这妻位本就是我的！”
若不是素馨的出现，在那齐氏死后，那岑怀心中可不只有自己一人吗？她又何必如今做此算计？素馨就不该觊觎不属于她的东西！
岑怀听到这里，心中的怒火更加旺盛，他气得口不择言。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我本就从未想过娶你！”
鸢尾听到这话愣了，她望着岑怀：“你说什么？”
“我从未想过娶你！就是妾，你也不配！”岑怀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曾经也许动过心思，但今日之后他对鸢尾再无感情！
鸢尾停了笑，面色冷了下来，她望着岑怀的背影，幽幽道：“岑郎，你这是要为了她，与我决裂啊？”
岑怀不想再看见鸢尾，看见她，自己就会想到素馨死于她手！
“你走！看在往日情分上我不杀你，但你以后也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鸢尾笑了，岑郎对她还是有情的！她走到桌前倒了杯茶，放入一颗药丸，药丸入水即化，茶水却看不出变化。
“岑郎~何必如此绝情？既然我都嫁过来了，不如就忘了这些吧，以后我会改性子的！你若喜欢别的女子也可纳来，我不会如齐氏一般阻……”她缓步走到岑怀身侧，柔声劝说，还做出一番举茶赔罪的样子来。
鸢尾才靠近岑怀，她的话还未说完，岑怀就猛地夺过茶杯摔在地上，茶水四溅，茶杯碎片散落一地。
岑怀怒视着她，声音冰冷而决绝：“滚！”
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丝毫的留恋和温情，只想尽快摆脱这个让他痛苦的女人。
鸢尾看着地上的碎片和茶水，她脸上神色不明，语气更是越发冷淡：“既然岑郎不想重归于好，那这茶也确实没有用了。”
可惜了自己还准备了解药了，这可是岑郎非要寻死啊……那就怪不得她了。
闻言，岑怀心中涌起一丝古怪的感觉，他皱眉道：“什么？”
鸢尾贴近他身边，轻轻抚上他的脸，声音中带着一丝诡异：“岑郎~你知不知，鸢尾这种花是有毒的啊！你若采了便要从一而终，如若不然……花就不是是花了，而是会咬你一口的毒蛇！”
岑怀瞪大眼睛，猛地推开她，他瞬间想明白了什么，怒道：“你……你也对我下了毒！”
鸢尾笑意盈盈看着他，岑怀那一推根本就没什么气力了。
她赌了一把，若岑怀愿意和她重归就好，自己也愿意忘记这些和他好好过日子。若不愿……她也不会将自己陷入险地。
岑怀越发感觉头昏起来，呼吸也是不畅起来，他大口喘息，可却吐出一口黑血，渐渐没了气力，鸢尾顺势上前扶了他上床。
到了床上，岑怀已经没了气息。
鸢尾用嫁衣轻轻拂去他嘴角的黑血，然后取出一朵鸢尾花，花朵从早上被折下又被塞入衣中许久，这会儿已经蔫了不少，但它的颜色依旧绚丽。
她将岑怀的口捏开，将花茎放入他的口中后，满意地起了身。
“岑郎，最后啊，不还是我陪着你吗？”
鸢尾做完这一切，就这么穿着嫁衣，恍若无事地走出了岑府。
然而这次与她在花间阁时不同，不仅有下人看到她身穿红衣走出了新房，更是有岑怀的友人路过，他们认出了鸢尾！
她！这不是鸢尾么！花间阁先前死了的人就是她杀得吧！她怎么在这？不好！岑怀！岑怀！
友人们被吓得酒都醒了，顿感不妙，他们冲入新房，推门而入便见到了诡谲的场景。
岑怀躺在喜床之上，含着花浅眠，而新妇不知所踪。
有人忙上前探了探岑怀的鼻息，他面露惊恐地喊道：“死了！”
鸢尾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回去了那个院子。
素馨穿着寝衣躺在床上，脸上的妆容犹在，看着倒像是睡着了，鸢尾倒是真将她化的极美。
只是她的身体早就冰冷，素馨已经死去多时。
鸢尾站在床前，她面色平静地看着素馨，最后她们谁也没有得到岑郎。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鸢尾一惊。
她迅速起身，打算从院中的小门逃离，她的脚步刚踏入院中，大门便轰然被撞开，一群气势汹汹的人涌入院内。
为首的是岑家的家仆，还有他的友人，他们为岑怀之死而来，他们是来抓她的！
鸢尾退后两步，身子紧紧抵在门上，她的手心微微冒汗，她知道自己落在他们手上，只有死路一条，可她不甘心就这样束手就擒！
这危机之下，她突然记起那个仙人，他想要她！
鸢尾急忙从怀中取出那颗灵石，她的手指快速且颤抖地在上面写上——丛堇。
那些人离她越来越近，她的手越发颤抖，好在写完最后一笔时，一股清风吹过，院中仿佛出现了一道虚幻的身影。
鸢尾抬头望去，只见一位白衣飘飘的仙人立于她面前，正是丛堇！
她松了一口气，有救了。
众人眼睁睁看着丛堇凭空出现，其中不乏眼尖之人，看出他是修士，不知鸢尾何时抱上这么一条大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一时间，原本喧闹的庭院变得鸦雀无声，只余下微风轻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丛堇的目光在庭院中扫过，落在了一脸惊慌的鸢尾身上，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些气势汹汹的岑家人和公子们身上。
“又惹事了？”丛堇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鸢尾还未开口辩白，那些人便愤怒地指着她喝道：“这个毒妇杀了我们公子！”
丛堇没有理会那些人的愤怒，只是看着鸢尾，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鸢尾被他看得心中发慌，她撇开眼睛不敢看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没有，是岑郎负了我，我只是想试试岑郎，他自己毁了解药，这怨不得我。”
丛菫慵懒低笑，他挥了挥衣袖后，那些人先是变得一个个神色迷茫，他们相互看了看，疑惑起来：“人呢？鸢尾和那个修士怎么都不见了！”
“在那里！鸢尾跑了！快追！”他们各自散去，跑的方向也各不相同。
“这是仙术？”鸢尾知道这是他所为。
“嗯，可以这么说，不过我喜欢叫这个幻术。”丛堇耐心给她解释后，又道：“准备好和我走了吗？”
鸢尾点了点头，她知道既然得了庇护，自然要付出代价。
“仙人，我以后是以妾室，还是奴婢的身份伺候您呢？”
丛菫面色变得古怪起来，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鸢尾不知所措，她不敢笑，只能呆看着丛菫。
“论年纪我大你千岁不止，收起你的笨心思！我可不是想收你入房。”
丛堇收敛了笑声，不顾鸢尾的紧张，他捏了她额前的发碎，顺到她耳后才道：“我家那个弟子长大了就变得闷的很了，一点也不有趣了，你长得不错，性子我也喜欢，恰好又有灵根。反正这趟也是来收弟子的，不如就收了你好了。”
鸢尾觉得丛堇这话耳熟的很，就好像阁里那些男人常说的：家里夫人看腻了，还是阁里的姑娘好啊。
但她又觉得不是这么个意思，灵根，弟子这些词她从未听过，但喜欢，有趣这些倒是听懂了。
丛堇的大手轻轻抚过她的脑袋，像是把鸢尾当做孩童一般，“如何？你要不要入合欢宗？”
丛堇是鸢尾见过最俊美的男子，也是第一个对她动作轻浮，却不带情欲的男子，也是，他是千岁仙人，自己在他眼里怕是婴孩一般。
鸢尾不耻下问：“合欢宗是什么？”
丛堇确实是很想收下这个弟子，他耐心解释道：“合欢宗是主修双修之道的宗门，也就是以房中术为辅的修行之法；除此外还有幻术，就是我刚刚所用的，还有通过身体接触就可以施展的魅术……这个你应该喜欢，魅术修行到极致不但可以让人对你言听计从毫无察觉，就是让人‘爱’上你也并无不可。”
鸢尾并不如他所想那般在意这个，她更担心，日后若是自己欺骗之事败露，恐怕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而且，她居然会害怕看到丛堇失望的眼神，明明他们才相识不久。
丛堇看出了鸢尾的犹豫和不安，他轻轻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目光与自己对视。
“正妻、妾室、奴婢，你为何总想着这些，你何必总想着和人争抢，去讨好别人？”丛堇的声音低沉而充满魅力，“鸢尾，你明明懂得争，为何不想些更好的！你也值得更好的！”
鸢尾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她这半生，就连唯一对她好过，朝昔相伴的岑郎都说她不配！从未有人认为她值得更好的。
丛堇继续蛊惑道：“成为我的弟子，你将无需再讨好任何人！无论是岑郎还是李郎，他们都会尊重你、敬畏你……你想要的，只会是你的，他们不会拒绝你，更拒绝不了你！而且，你还将踏入仙门，求得长生不老，容颜永驻，这样的诱惑，难道你不心动吗？”
“那当了您的弟子，您以后还会这样摸我的头吗？”鸢尾突然问道，但她马上就红了脸。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这些好处她一点都不心动，反而更在意的是丛堇的那句“你值得更好的”，更说了句傻话。
丛菫也是一愣，闷笑起来，他轻轻地摸了摸鸢尾的头，说道：“当然会，你这是答应了？那就唤我一声，师尊吧。”
“师尊。”
鸢尾想，可能是师尊的手太温暖了吧，以至于让她忘记了所有的顾虑，即使前路是万丈深渊，她想自己也会为了这短暂的关怀而踏出这一步。
有时候，世间之事便是如此不公，岑怀和素馨化作尘土，而鸢尾却结识了从菫，结了仙缘踏入仙途觅长生。
但……因果一事，谁又说的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