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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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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风雪呼啸,淮鸢骤然睁眼。

缓了许久方平息砰砰直跳的心跳。

这是什么可怕的梦。

她怎会将晏屿青梦作父亲?

家人骤然离世,她如浮萍漂泊无依,此时身侧只晏屿青一人。

这般情形下对他心生依恋,自是情理之中。

可,若是生的是对父亲的依恋之情?

淮鸢瞬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应该不可能吧?

“醒了?”

洞口极窄,勉强仅能容二人并肩,阻了外头大半轰轰风雪声。

男人清冷嗓音于空寂山洞中分外清明。

直将她满腹心思抚平。

淮鸢仰头正欲缓神,方觉脑袋似是垫着什么物件,既软既硬,又温温热热的……

直至闻着熟悉的幽长檀香,她瞬时后知后觉反应罢。

她竟靠着晏屿青的肩膀睡着了!

倏忽便觉脖颈僵硬,手脚不知何处安放。

“嗯。”

回答的声音微弱如蚊,淮鸢作无事发生,缓缓直起身,眸子无声落在男人肩上,见无水渍方暗自松了口气。

靠便靠了,若还流了口水,那方真是见不得人了。

她漫不经心扫了眼洞外,蓦地愣住。

洞外漫天白雪,苍茫间什么也看不清。

寂静山洞内,只隐约听见沉闷呼啸声。

淮鸢再无困意,扶着墙急切起身,还未挪步,晏屿青边暗暗活动臂膀,边道:“暴雪封路,我们明日动身。”

气氛陷入沉默,淮鸢憋了许久,道:“……我睡了多久?”

晏屿青道:“两个时辰。”

见淮鸢神色,又接着道:“若不是提早避至山洞,或是早些出发,我们将困于风雪中。”

虽然知晓他此话只是替她开脱,却不妨碍淮鸢很是受用,瞬时心下便不那么懊恼了。

既没了转圜余地,淮鸢所幸继续坐下,自布包内取出《伤病论》,又寻了个光线稍好的地,挪了过去。

竟真专注看起医书来。

晏屿青视线随着她移动,终停于女子低垂眼眸。

她因方睡醒,发丝稍显凌乱,碎发打了卷盈盈落于额间,脸颊泛着红晕娇嫩饱满,似初生樱桃,垂涎欲滴。

本是明媚娇艳之貌,偏她天生书卷气,乌丝垂垂手腕,眼神沉静专注,便又觉是位深养闺中,甚少离府的大家闺秀。

晏屿青低眉看着她,无甚表情。

片刻于缓缓翻页声闭眼。

方才女子枕着墙,眉微蹙,像是不太舒服。

他未多想,起身坐到旁侧,还没动作,下一瞬女子便轻轻将头倚靠过来。

从前在军中士兵们在外休息时,也是这般靠着互相支撑。

偏他心底蓦地蔓延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躁气,竟搅得一刻也未能闭眼。

而今那抹躁气荡然,抵着墙,望着她,竟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将将看罢一卷,因近着洞口,寒风裹挟碎雪飘近,落于书卷,淮鸢方回神,抬眸望了眼洞外。

不知何时,外头风雪欲停,还能瞧见远处独树落满霜,偶晃动枝干。

此处竟还能有树木生长,淮鸢不自惊叹诶了一声,正欲唤晏屿青同看,一回眸才见他竟倚着墙边,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

从未见过男人闭眼沉睡模样。

这下什么雪山树木,什么对于生命的感悟通通抛之脑后了。

淮鸢抿着嘴,悄悄放下医册,蹑着手脚起身抬步走去,双手紧攥裙摆,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万般小心地挪至他面前,轻俯下身。

男人眉毛如墨,浓郁凛冽如剑,向来清冷淡漠眼眸微阖,竟有几分柔和温顺之感。鼻梁挺直高耸如山峰,唇却极薄,微微透着淡粉。

没了往日疏离,淮鸢胆子也大了些。

既然存疑,想的再多皆不如亲身试验一番。

话本上不都这样写的吗?

她垂眸靠得更近,抬手缓缓贴近男人,便在这一刻,男人蓦地睁眼,极快伸手一把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速度太快,力度又大,淮鸢躲闪不及,等反应过来之时,身体已控制不住向他倒去。

晏屿青倒是大方,抬手结结实实抱住了她。

浓郁檀香瞬时笼罩。

淮鸢头埋在男人脖颈间,一手被他使了劲紧紧攥着,微微生疼,另一手慌乱间抵在男人胸膛,似拒还迎,又被男人臂膀轻压。

晏屿青思索了下,道:“你要做什么?”

淮鸢懵了,看着他没说话。

她要做什么?要试试看自己是不是将他当作父亲,这话要她如何说得出口。

“你方才……”男人迟疑着回忆道。

淮鸢生怕他回忆,竭力保持平静,道:“我看你脸上脏了,想帮你取了……”

晏屿青顿了下,垂眸望着怀中女子眼睛,缓缓道:“哪里?”

男人冰冷衣襟碰到她露出的小臂,攥着她的手也冰凉。

玄衣男人的眉眼在洞内昏暗下更显冷冽立体,一寸寸皆是精魅,静如雪泊的眼眸深处似有暗波涌动,如藏伏数年的猛兽大梦初醒前的无意嗟叹。

她两手皆被男人禁锢,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无悲无喜,明亮澄净,思了片刻,轻轻对着男人脸颊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轻:“好了。”

趁着男人怔愣,稍使劲挣脱了出来。

“我肚子有些饿了。”淮鸢侧头整理凌乱乌发,换了话头。

晏屿青静静看着他片刻,方嗯了声,留下一句“在这儿等我”后便出了山洞。

淮鸢望着他离去背影,神色复杂。

这一试探下来,内心反而更乱了些。

然她又想了想,无论是父亲的替位,亦或是少女情窦初开,晏屿青皆无法满足她的情感需求。

既然如此,又何必纠结于此?

这般想着,她又不那么烦恼了。

一抬眸,正好看见晏屿青回来了。

一手抱着木头,一手抓着兔子。

此刻的他,如天神下凡。

再看外头,那独树果真消了大半,孤零着立于白茫间。

待晏屿青拿出起火器稍划拉几下,那堆因沾了雪潮湿的木柴顷刻间便生起火来,又利落堆起木架,上置方捕来的兔子,淮鸢对他的崇拜已无法用言语诉说。

“不愧是大成最厉害的少年将军!”

淮鸢托腮抵于膝,笑眯眯侧头看着他。

晏屿青神色看不出变化,只手指微微收紧,什么也没说。

烤兔子这活看着容易,然若想外焦里嫩,肉质多汁鲜美,火候、手法缺一不可。

晏屿青熟稔剖刀开肚,翻转添火,对于用那把随他上战场的刀剑做烹饪之事,并无过多犹豫。

肃然得仿若在阅兵书,思决断,而非仅仅烤只野兔。

原淮鸢还对为饱腹杀生稍觉残忍,伴着烤兔肉香弥漫,她咽了唾液,庆幸方才没将迟早打脸的慈悲心道出。

在少女垂涎欲滴眼神中,晏屿青撕下兔腿,头也未抬伸手递了过来。

“你先吃。”

淮鸢本欲客套推辞二三回,然肚中空空,极合时宜地轰鸣一阵,万般尴尬下,一言不发伸手接过。

当朝唯一亲王亲手给她烤兔子吃,这在数月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甚至当时对于瑾王,是若能亲睹一回真容,便得三生有幸的崇拜。

而今,他却在给自己烤兔子。

淮鸢一面大口咬肉,一面觉奇妙。

她牵动嘴角上扬,道:“王爷为什么会同我来?”

这问题她早就想问,憋在心中许久,今时觉二人似是亲近了些,倒顺口便问了。

晏屿青垂眸,一时没说话。

久至淮鸢惴惴不安以为唐突了,他方开口。

“我想看你能走到哪里。”

篝火明灭,火苗偶有跳蹿,发出“噼里啪啦”声响,于空寂山洞中极为响亮。

淮鸢想过,他许是动了恻隐心,亦或是担心山高水远她一走便不再回头,跟来监视她的。

却不曾想,会是这般无关紧要,作壁上观的理由。

她攥了指尖,不甘心又接着问:“我道撰写医书,王爷便信了,却不问为什么怎么做,是相信我吗?”

晏屿青似是不理解她为何问此,不甚在意道:“你随淮昀学医,自是比我精通,至于为什么,你亦说过,是淮昀遗愿,我为何还要问?”

他这般说并非刻意疏远,只他极少与女子交谈,不了解女子柔肠百转,向来以最简短的话语交谈。

淮鸢虽自幼受父亲教导,较寻常女子多了些见识,却也仍是纤纤少女,女孩有的绕指心思,她亦有。

听了此话,便只觉他原真既不在意,亦无情谊,只将她当作过路人罢了。

淮鸢白了唇,低眉懦声道:“其实不止的。”

晏屿青抬眼看来。

淮鸢咬了唇,直起背,坚定地望向他:“不止是父亲遗愿,亦是我想做之事。”

“守淮家之根基,从父长之规谏,将淮氏针灸发扬,撰写医书大全,亦是我的夙愿。”

她顿了下,继续道:“况为淮家翻案,以如今的我实在太过弱小,我需得闯出名声,强大到能让人听见我说的话。”

“万种怨愤,悉隐于心,待来日方能一举反贼。”

少女眼眸中火光摇晃,稀碎明媚。

晏屿青静静望着她,嘴角微勾。

“嗯,会有那一天的。”

早早歇了一夜。

次日一早,风雪已停,是个难得的晴朗日。

淮鸢用罢吃食,稍整衣冠,伴着初升日光出发。

行了三个时辰,忽见远处陡峭崖边,竟有一头硕大魁梧牦牛,四肢堪堪立于逼仄平台。

见了来人,它竟哞哞叫着,目光热烈真挚。

好似在说:快来救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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