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枫居,慕蓉家,整个枫之岛在秋季时红枫开的最好看的一处地方。
实际上也整个枫之岛也只有流萤城还完整地被植被覆盖着,这块大陆的天灾总比其他地方来的更汹涌。
慕蓉欢欢正爬在墙根折腾着要拔下几根墙边树上的红枫叶。
一时不察,脚下一滑,慕蓉欢欢惊呼一声,暗道完蛋,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接住她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怎么这么不小心。”
一抬头就是逍遥那张帅的惊天动地的脸,慕蓉欢欢堪堪将舌底的“卧槽”咽下,有点不好意思地弯腰谢道:“多谢学长。”
少年温和俊朗的脸庞配上这漫山遍野的红枫当真是绝色,那双天蓝色的眼眸映出点点红枫,倒是增添了些许灵动。
卧槽真帅。慕蓉欢欢一时间想不起什么华丽的修辞,只是简单明了地表达自己的赞叹。也怨不得怜雪阳被迷的找不着北,就这张脸,对谁笑一下,那人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看看。
慕蓉欢欢当然不认为逍遥是闲逛到这儿的,“逍遥学长是来找姐姐的吗?”
“是啊,雪畅姐说下午可以来,我早到一会,溜达着就看到你一头栽下来。”
慕蓉欢欢尴尬的咳了磕。有点丢脸。
“哦对了,奥菲斯歌剧院的音乐节你会去吗?就是雪阳参加比赛的那一场。”逍遥突然问道。
“他,他还去吗?希雅姐不是…”慕蓉欢欢有些迟疑地开口,她是知道怜雪阳被怜希雅叫回去的了,没到这种时候无论怜雪阳后面有什么安排都会因为怜希雅的命令被强行推掉。
尽管那是一场对怜雪阳的音乐道路上相当重要的比赛。
“他会去的。”逍遥看出少女的心事,笑了笑,“他也一定希望你会去看。”
慕蓉欢欢看着逍遥愣了一下,她不觉得有人能改变那个冰冷的女人的决策,尽管这个人是逍遥,货真价实的天使。
可他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却是那么肯定,令人心安。
“只要他没放弃,我就会去给他加油的。”慕蓉欢欢没纠结太久,笑着看向逍遥。
“你和我妹妹聊的很开心。”慕蓉雪畅吹了口滚烫的茶水,却迟迟不曾入口,抬眸瞥向面前段坐着的天使。
逍遥失笑一声,“只是约一个小朋友参加另一个小朋友的音乐会。”
“雪阳在我这里,很安全。”逍遥看着慕蓉雪畅说道。
慕蓉雪畅只是轻轻一笑,“与我何干。”
逍遥对女人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早已了然,但心中依旧忍不住叹息,扑克脸戴久了在摘下来就只剩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脸,他们宁愿戴着假面演绎一辈子,也不想体验这真实的痛楚。
可惜这场戏剧中没有旁观者。
“希雅姐担心,你也会担心。”逍遥盯着她,试图看出些许情绪的破绽,可那人只是冷淡地笑着,没有一丝实感。
“我不会担心,我知道是你带走那孩子了,我也告诉了希雅。不过这又有什么用呢,天空之域,只要你不愿开门,谁都进不去。”
“希雅姐总是在做一些让她后悔痛苦不堪的事。”逍遥垂下眼眸没再看她,“我希望这次,你也好,她也好,都不要再辜负自己了。”
慕蓉雪畅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笑骂道:“怎么还装老成指点我们来了。”
逍遥揉揉额头,慕蓉雪戳的很用力,戳的他有点疼了,只能有点委屈地看着她。
他不觉得自己说错了,她们总是为了一些所谓的利益和大局不断的放弃真正重要的东西,亲情,友情,这些都被她们当做权衡利益的砝码。
这到底有什么意义?逍遥不懂。如果现在制高点的代价是失去一切,那她们所追逐的名利简直空虚得可怕。
“阿雅那边我会去说,她不会找你麻烦,毕竟你有若老师罩着,这段时间就拜托你照顾怜雪阳那个臭小子了。”慕蓉雪畅笑着说道。
逍遥还是有些担心,对这件事他心里一直没底,和若澜无黔关系那么好他当然知道怜希雅背地里是个多么偏执的暴君。
虽然怜希雅对他的态度相比其他人算的上纵容,但逍遥深知那不过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怜希雅对他容忍的底线尚未可知。
“希雅姐那个样子真的听的进去吗…”
“这就不是你该担心的了。”慕蓉雪畅摇摇头,“你该走了,我要处理的事务还有很多。”
既然主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逍遥自然也不会再多留,只是在离开前他还有一个问题…
“探究神明的起源,试图造神者,是对我们所信仰的神明不敬,你也要参加吗?这条荒谬的造神之路。”
慕蓉雪畅抬头看向逍遥,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毫无波澜,如同错误符号一般的神印从未消散,语气逐渐冰冷,“逍遥诺斯,你所使用的天使秘法是向天神祈愿后天神恩赐的呢喃,我不会对你的信仰质疑。”
“只是我们,四季行者,从未得到过神明的眷顾。”
“很可笑吧。四季行者被称为四季神的转生,神明的代言人,但他们本身却从未聆听过神明的低语,我所尊之神明从未注视过我。”
直其呼神名,神祇将侧目注视呼唤祂之人。所以那怕欧阳黎玥那么厌恶日轮安,她对日轮安的称呼也都是“巴巴尔的那个”“乌图里的那位”,少有直呼其名时。
因此作为四季神的行者,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自己的神明是否将祂的目光稍微放在自己钦定的追随者身上一些。
他们听不到神明的声音。
“如同包裹着谎言的丑陋的仿制品。”
逍遥清楚,逍遥当然清楚四季神教的起源。
辛之城的伊什塔尔图书塔曾是仅次于魔女杂货铺藏书阁,雅格学院的阿思帝亚图书塔便是仿制其搭建的。
他曾窥视过些许那段被谎言遮蔽近万年之久的历史。
作为被天神阿伊恩眷顾的孩子他没有资格去评判什么,哪怕天神已死,他依旧能在祂的梦乡中得到庇护,这便是他最忠诚的信仰。
“行者,践行神明道路之人,无所谓神明的侧目,我会为自己正名,这或许本就是一条成神之路。”慕蓉雪畅转眼又带上笑意,仿佛方才的不甘与怨恨皆是错觉一般。
“你觉得你们的神明从未在意吗?”逍遥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摇摇头似是得到了什么令人失望的结果一般,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我不这么觉得。”
“什么意思?”
逍遥脚步一顿,微微侧头,“雪畅姐,你们现在就像是得不到妈妈的注意所以哭闹着想要得到更多关注的孩童一样,黎玥就罢了,我以为至少你不会像她那么幼稚无知。”
“毕竟你是命运的行者。”
“命运的行者却被玩弄于命运之中,这才是最可笑的不是吗?”
逍遥听到慕蓉雪畅沉重的呼吸声,似乎是在平复自己出现裂痕的假面,随即是一声没有温度的叹息。
“你不懂。”
但这一次逍遥没再顿步,直直走出了慕蓉雪畅的视线。
一盏茶凉,终究是无人入口。
(2)
“你和慕蓉家的孩子都聊了什么?”石八荒转头看向坐进副驾驶的逍遥问道。
“聊了聊雪阳的事。”逍遥转手将手中的蛋糕放到后座,系好自己的安全带乖乖坐好。
淅淅沥沥的小雨点落在车窗上四分五裂,砸下一片水渍,转瞬间天空也阴沉下来。
“你不该插手这些事。”
“那该谁来插手呢。”逍遥看向石八荒,却没在男人脸上看出任何感情,于是将目光收回,透过玻璃再次看向充斥视野的积雨云。
天气预报并没有通知今天会下雨,没有未卜先知能力的可怜路人连打伞的闲情都不被允许,四散逃窜躲避这不断逼近的雨。
“这是大人们的错,老师也好,长辈也好,都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做。”
石八荒听着逍遥的话,指尖点着方向盘,“那就交给大人来处理好了。”
“交给大人处理…”逍遥垂下眼眸,“您是指默认狱槲永劫持怜雪阳并且试图抹杀吗。”
石八荒动作一顿,车内沉默到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在晕染模糊的空气。
“我绝不认同。”逍遥拿出自己的伞,打开车门将伞撑开,走进雨幕之中。
“没能躲避掉这场大雨,在暴雨中迷路绝不是他们的错,如果谁都不愿意为他遮雨,那就让我来给他撑伞。”
逍遥撑着伞,递给了一个看上去还年幼,满脸心急的小女孩。
怎么可能做得到,对他人的苦难处境视若无睹。
“你这孩子。”石八荒撑着伞站在他身旁叹气。
“您就当这是我的私心吧,”逍遥抬起头笑了笑,“不止是为了雪阳,也是为了我自己。”
是自己夺走了姐姐的未来,甚至是生命,但是姐姐明明一直对他说着“开心的活下去就好了”这种温柔的话,所以他一定要去拯救谁。
正因为没有姐姐那样的才能,他没能拯救姐姐,所以,所以他才要更努力,不然…
不然还不如他去替姐姐死。
已经没办法在逃避下去了,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在自己眼前了,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如果不能拯救他们,那连活下去都做不到。
我做不到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活下去。
逍遥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逃走了,他或许并没有做好直面的觉悟,但是已经无路可走,如果再次视若无睹,那他将无法在那令人恐惧的人生中前行。
欧阳黎玥很喜欢下雨天,雨点打在窗户上,屋檐上,青石板上,淅淅沥沥连绵不绝,那嘈杂又感悟规矩的哗啦声令她安心,在这种天气中她难得的能快速入眠,睡一场安稳的觉。
“…喵呜——喵呜——”
欧阳黎玥从靠窗的座椅上惊醒,朝四周望去,怜希墨和怜雪阳坐在一旁头靠着头沉沉睡着,看起来累的不轻。
“喵呜…”
虽然很微弱,被雨声掩盖着大部分气息,但欧阳黎玥依旧明锐地捕捉到了这声猫叫。
顺着声音走到楼道的窗口,欧阳黎玥打开窗向外探头,一只灰不溜秋的小猫咪怯生生地站在空调外机上。
“从哪爬来的?”欧阳黎玥一边疑惑着,一边翻出窗,踩在屋檐边上慢慢靠近着那团小小的东西。
“嘬嘬,咪咪——”
欧阳黎玥凑过去,先是摸摸小猫咪的脑袋,又是挠挠小猫咪的下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猫咪很快就沦陷了,欧阳黎玥满意地扬起嘴角。
“黎玥?!”
从窗户那边传来一声惊呼。
欧阳黎玥转头看去,逍遥正探出头,看到她站在哪里的时候瞳孔地震。
“黎玥,我买了蛋糕哦,要吃吗?”逍遥笑着提起手中的蛋糕向欧阳黎玥问道。
“等一下!”欧阳黎玥看着面前的小猫咪,伸手比划着,似乎是在考虑怎么抱起这个脏兮兮的小东西。
“快点哦,不然待会儿就给雪阳他们先分了哦。”逍遥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催促着。
欧阳黎玥把外套拉紧,从下翻上来,把小小一团的猫咪兜到怀里,一点一点的退回窗台。
“唉对,慢慢来,别着急。”
“哇啊!”终于退到窗户边缘,欧阳黎玥的后衣领被一股大力揪住,强硬地被扯了进去。
“你要死啊!”逍遥一改刚才温和的笑脸,堪称面目狰狞地拎着欧阳黎玥狠狠地批评,“这是六楼!”
“我也会飞!”欧阳黎玥扬起脸一副胸有成竹骄傲的样子。
“你,你会…”逍遥真是被她气笑了,抬手给人当头一拳,拉着人走到窗户边,“偶然用神力凝结的火元素飞了一次你就真觉得自己长翅膀了是吧!来,外面这个雨你告诉我你怎么飞?给我飞一个?”
欧阳黎玥自知理亏哑口无言。
“喵呜——”
“什么?小猫咪?脏兮兮的。”逍遥把蛋糕放到一边,抱起欧阳黎玥怀里的小猫咪,“给我吧,我待会儿带它去洗一洗。”
“喵呜…”
“因为刚才听到外面有猫咪叫,我才翻出去的!”欧阳黎玥有点委屈地解释着。
逍遥看了欧阳黎玥一眼,叹气道,“那也还是太危险了!”
“那这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欧阳黎玥不满地看着他。
逍遥冷笑一声,“你把保险受益人名字改成我,看我管不管你死活。”
欧阳黎玥愤愤地踩向逍遥的脚,“你去死吧!”
病房内的气氛相当低迷,明明是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如今一个两个都死气沉沉的。
尘久脸色惨白左手拿叉别扭地吃着蛋糕,怜雪阳眼睛都没睁开,麻木地往嘴里塞着东西嚼巴,看上去像僵尸。
玄离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而唐薇薇正在抓紧时间赶实训报告,在他们不在的时间里唐薇薇几乎是一个人做完了灵导器和实验测试,其实她现在也累的想死。
怜希墨困的趴在一边,直接把自己的那份蛋糕也让给黎玥吃了。
逍遥本来想着给小朋友们买点好吃的让他们打起精神,没想到依旧是如此萎靡不振,只有欧阳黎玥晃着脚抱着猫,相当惬意地享受这份下午茶。
“缺点奶茶吧。”欧阳黎玥吃掉最后一口蛋糕点评道。
这孩子精力旺盛过头了吧。逍遥长叹一口气,干脆把自己摊进沙发里。
“师父,”尘久抬头看向欧阳黎玥,“咬我的那个东西,和焰灵晶,是什么关系?”
欧阳黎玥眨眨眼。
“啊,对,你们还不知道呢。”
“焰灵晶被管制的真正原因。”
(3)
怜希墨敲响房门,但并没有等待屋里人的回应就推门而入。
所幸他来寻的那人也还没睡。
乌云逐渐散去,暗淡的月光逐渐化为光辉,有如实质一般透过窗户打在逍遥身上,而他端坐在桌前,好似一直在等怜希墨的到来。
“你来了。”逍遥听着声响头也没回地叹气道。
“没办法,别人不知道我和黎玥姐做了什么,但是一定瞒不过逍遥哥的。”怜希墨双手背后,掌中是冰冷的霜刃,一双眼眸带笑,寒意却深不见底。
“怕我告诉雪阳吗。”逍遥抬头看向那个眼神无光的男孩,他早已察觉到那冰冷利器的气息,怜希墨没有刻意隐藏,而他也并不设防,“在兄长面前一直装乖孩子真是辛苦你了吧。”
“这并不辛苦,我喜欢兄长看着我,如果是他,我可以装一辈子。”怜希墨上前两步,这是一个相当微妙的距离,可以随时出手,也可以在逍遥动手的时候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所以你要为了维持这完美的伪装向我动手吗?”逍遥抿唇,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逍遥哥是很强,但并非不可敌。”怜希墨依旧微微眯眼,依旧带着笑意,“从『天赋』和空间的眷顾来看我未必不敌你。”
逍遥很清楚,寒冰不过是幌子,真正需要提防的是这孩子所掌握的空间。他总是躲在欧阳黎玥身后,而欧阳黎玥也有意以自己为挡箭牌模糊这孩子的存在感,这足够说明怜希墨才是欧阳黎玥真正的底牌。
“我不会像黎玥姐那样做的那么过分,只是需要逍遥哥和我签订一些契约而已。”怜希墨的眼中闪烁起倒三角的神印。
逍遥深知怜希墨的天赋,所谓契约,于除他以外的人都不平等。战争与审判之神冥奇嘉斯的行者,拥有干涉空间与契约的能力,而怜希墨的天赋『以我为则』更是不讲道理。
只要他觉得价值平等,契约就足以成立。理论上来说他甚至可以用欧阳黎玥的一滴眼泪换任何一人的狗命,只要他觉得值得,就能够换取任何东西。
而『天赋』与他空间的能力一起使用时的那一招…
想到若澜无黔曾经和他提到过的往事,逍遥不禁皱眉,先不说他不想和这孩子交手,从实力上来说和这孩子对上确实颇为棘手。
但也仅是棘手。
逍遥清楚怜希墨这孩子的后手很多,不能先发制人就会落得下风,可他又怎么会真的对这些孩子们动手。
“我不会和你签订契约的。”属于天神阿伊恩的神印在逍遥眼中亮起,“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不必至此。”
这孩子和欧阳黎玥是一类人。第一次在欧阳黎玥身边看到跟屁虫一样的怜希墨的时候,逍遥的直觉就告诉他这两个孩子的不同。
明明那孩子小时候看着那么乖巧可爱,但他跟在欧阳黎玥身边的时候,逍遥莫名觉得两个人散发着同样的气场。
“逍遥哥的话,我是信的。”
冰冷的压迫感和怜希墨眼中的神印一起骤然消散,逍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暗自长出一口气。
虽然是一类人,但这孩子比黎玥还是多了些底线和道德的准则的。
怜希墨并没有离开,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逍遥面前,一副要彻夜长谈的架势,看着明显放松下来的天使笑出了声。
“逍遥哥还是胆子这么小。”怜希墨说,“这样的你可没办法获得从如梦阿姨那里拿回记忆的自由。”
这小疯崽子又在胡言乱语什么?逍遥下意识皱眉,身体微微后倾,他不知道自己在忌惮什么,怜希墨?还是他的口中的记忆?但他并不想深究,他没打算把自己困在痛苦的充满仇恨的记忆之中。
“兄长是我的家人,我唯一的家人。”怜希墨垂眸说道,“无黔和怜希雅的眼里都只剩下了利益,争斗,只有兄长…”
逍遥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和若澜无黔真的情同手足,他敢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家人,再也不会有谁像若澜无黔和青鸾这样对他了。在他看来怜希墨也好怜雪阳也好,对若澜无黔的认知过于片面了。
“无黔并不是沉溺在所谓的政治游戏里,他一直都很关心你们的。”
“那他就不该把我们留在怜希雅身边。”怜希墨冷声打断了他。
逍遥叹口气,“你果然是因为这个在怪他。”
怜希墨撇过头不说话,只是眼底幽怨的情绪依旧难掩,“我知道他关心我们,但是这点关心有他和怜希雅那些无聊的游戏重要吗。”
逍遥无法反驳,他也拿不准。
“他连你都牵扯进来了,逍遥哥。”
“我并不介意,相反我很高兴。”逍遥笑着看他,“我一直承蒙你大哥的照顾,他愿意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让我帮他,我很乐意帮他,偶尔对我依赖一下我是很开心的。”
会让他觉得他还有用,作为逍遥诺斯,而不是雅乐诺斯的替身。
怜希墨在逍遥那毫不做作的真诚里吃了瘪,口头功夫再怎样都无法动摇他,逍遥哥或许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更要坚强更坚定吧,大家都太小看他了。
哦不,或许是这份温柔,让大家都不想把他牵扯到这片肮脏的漩涡吧。
真是温暖啊…怜希墨明白欧阳黎玥那副恨得要死却又克制自己的矛盾感情从何而来了,真是令人感到温暖的人。
如果,如果可以…
“我想让逍遥哥来当我的家人…”怜希墨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清,笑着问道,“逍遥哥愿意成为我和兄长还有黎玥姐的家人吗?我们的家人。”
“什,什么?”逍遥并不是真的没听清,而且这句话太过荒谬,他不敢去确认其中意味。
怜希墨张开手,笑得一脸参考,“开玩笑的。”
“家人的话…我想我已经是阿鸾和无黔的家人了。”
怜希墨的笑容逐渐冷了下去。
“啊,这样吗。”怜希墨说,“那我和逍遥哥迟早有一天会变成敌人哦。”
逍遥抿着嘴不再言语。
怜希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无趣。他早知道逍遥诺斯和若澜无黔的感情与羁绊,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动摇天使的立场。
黎玥姐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她一次又一次地试探着逍遥,可旁观的怜希墨看的清楚,逍遥虽然有些介意这些试探带来的伤害,可他依旧会毫不犹豫的来保护他们。
明明那么胆小的一个人。
把这份温柔拱手相让是一件很难的事,哪怕是怜希墨也想最后争取一下。
但是,这样的话…
怜希墨起身朝门口走去。
没办法了呢。
“无黔他一直很信任你!”
怜希墨停住脚步,并没有回头看身后的人,尽管他的声音听上去意外的激动。
“我有时候很羡慕无黔,也很羡慕逍遥哥,你们两个都把信任和温柔托付给了对方。”怜希墨自嘲地笑了笑。
“再等等吧,逍遥哥,等暴风雪降临在斯卡迪之时。”
“那个人比你以为的更冷漠,我会让你看到的。”
(4)
“你没想过吗?为什么那东西只有夏之行者和姬融火持有者协助才可以开采,因为那本不该是生长在现实中的矿石。”
“来自幻世的混沌会侵蚀现世之人的灵魂。”
“但是从利益角度来看,炼化后的焰灵晶是相当高品质的能源,谁又舍得放弃呢?”
啊,是这样啊。尘久看着窗外冷的让人心寒的月亮。
无回的故乡诺珂文亚被踏平,仅仅只是因为它处于通往穆斯贝尔的必经之路上,而像这样因为处于通往火山群矿区的道路上而被清理的小国不在少数。
诺珂文亚佩什米,由四季教国清理掉的最后一个路障,那场仅仅持续了半年的战争,哦不,那不能称得上是战争,仅仅只是单纯的碾压、践踏。
而在战火纷飞之时,尚且年幼的欧阳黎玥在那临时搭建却足够奢华的行宫中何不食肉糜。
欧阳黎玥跟随领兵的兄长前去,作为姬融火的持有者以及夏之行者,她要在这最后的路障被清理、军队踏入不被神所庇护的领土之时,为他们降下幻想之神、代表着未知与探索之神——奥洛维娅的庇护,令他们免受幻世侵扰。
“失守,争夺,这只是历史中无数轮回的一角,这不是第一次因穆斯贝尔火山群而起的战争,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那么这是谁的错?因为战争而失去挚爱的人们,因为幻世腐蚀而失去自我的人们,他们的怨恨永不安宁,这一切都该向谁发泄?
冷漠无情的当权者?还是愚昧无知的盲信徒?亦或是虚无缥缈的命运。
“没有人有错,不过是立场不同。”
无回谈论家乡时的落寞神情,夜玥失去亲人的悲痛欲绝,一切都深深地烙印在尘久的记忆中,她看向欧阳黎玥,“如果由你来当欧阳家主,还会发生这种事吗?”
“我不会当家主的。”欧阳黎玥摇摇头,看向窗外那一轮明月,“如果是清恶樱的话,他肯定会说我没有资格当家主。”
“为什么?”
欧阳只是恶劣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尘久的困惑。
“如果不是为了扶持你,为什么要收留我成为欧阳家的门客?”
“你的价值不在于此,尘久。”
欧阳黎玥走到尘久床边,怜爱地抚摸着她悲伤又困惑的脸庞。
“于我而言你是最宝贵的潘多拉魔盒,总有一天你会回答我所困惑之事,揭露这个世界的真相一角。”
尘久看着欧阳黎玥那双明亮而深沉的红眸。她的身边并不缺帮手,而她却一直把自己带在身边东跑西窜,或许并不是因为自己忠心足以令她安心,也不是因为自己的实力可以帮得上什么忙。
或许只是她在找一个钥匙,一个可以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可打开潘多拉魔盒之后,弥漫而出的是幸福,还是厄运?
“『睡吧尘久,你已经很累了不是吗?』”
欧阳黎玥的眼中闪烁着金色的菱形印记,浓烈的困意向尘久袭来。
她不愿意再去想这些背后的阴谋,她不明白,她或许也想不明白。
欧阳黎玥牵着她冰凉的手。
“『晚安。』”
呢喃般的诅咒娓娓道来,在此沉沉睡去吧,一如往昔。
怜希墨跟着逍遥和怜雪阳回了辛之城,欧阳黎玥主动请缨要陪尘久在医院过夜,偌大的修学宿舍里,只剩下了唐薇薇和玄离两个人在赶作业进度。
“就这样吧,剩下的报告明天找其他小组抄一下好了。”玄离伸着懒腰顺势躺在沙发上。
唐薇薇甩了甩酸痛的手腕,皱着眉放下手中的资料。
“总感觉,现在的师父好危险啊。”玄离嘟囔地嘀咕着。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唐薇薇叹气,“你最近注意点别惹到她了,你们偷偷调查的事她绝对生气了。”
玄离直接摆烂,“难说,她那个脾气不点就炸了,还是等死吧我。”
唐薇薇无语地瞥了她一眼。
“我本来一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带我来,我从没在学校谈论过创世神教,但如果她才是真正的夏之行者,那一切都说的通了。”玄离坐起身,“她本来就是要利用我来带路的。”
唐薇薇打住她的复盘,“但已经被暗渡者抢先一步了,别多想了,接下来等实训结束就回学院吧。”
“我总感觉还没有结束。”玄离看着她,“还没有结束,薇薇。”
“插播一条新闻,最近失踪案件频发,请广大市民尽量不要在夜间出门…”
唐薇薇看着电视发呆,“最近很不太平啊…”
“看着吧,薇薇,”玄离面色凝重,“流萤城另有暗流涌动。”
红色的眼眸中还带着刚才打哈欠溢出的泪光,欧阳黎玥神情中带着厌倦,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医生们进进出出,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膝盖上趴着的猫。
放心不下学生半夜来医院陪护的石八荒看着乖乖坐在长椅上的女孩,走过去拍拍她的头安慰道,“别害怕,不用太担心,尘久的伤口有点发炎,等会儿让她睡一觉就好了。”
欧阳黎玥抬眼疑惑地看向老师,“担心什么?”
石八荒看着女孩眼中的淡漠愣了一下,眸色沉了下去,收回了手,“…没事。”
随后是死一般的沉默,只剩下医生的踱步。
“我还以为您会骂我呢。”
石八荒撇了她一眼,“是该骂,但从根本上来说这些是大人先犯的错,我,还有老师,我们没资格骂你。”
欧阳黎玥抬起头看他。
“如果没有这些责任,势力,家族的牵绊,你们都会是好孩子。”石八荒叹口气,“回去休息吧,尘久这里有我看着。”
“哦。”欧阳黎玥难得听话。
石八荒叹口气,“实训要结束了,后天就跟着老师们都回学院吧。”
“我才不回去!”欧阳黎玥叉着腰一副又要搞点事情的架势。
石八荒伸手就要去扒拉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孩,“你还来劲了!”
欧阳黎玥闪身躲开,冲着石八荒做了个鬼脸,“略!我就是不回去!”
“你这孩子!一个人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你想干嘛?”
“人家才不是孤身一人!”欧阳黎玥跺跺脚,一溜烟地跑走了。
(5)
“不过是让你接应诡蝶,竟然搞成这样,真是狼狈啊败眼,连真名都被看穿了。”穿着夸张而滑稽的马戏团小丑服的少女咯咯咯地笑着,将手中方盒子抛起把玩着。
“平日显山不露水的,真是小看她了。”从方盒子中传出左言的声音,“慕蓉雪畅,真是难缠。”
是的,她原本只是来接应盗取研究院图纸的『诡蝶』有琴尹臻,就是那么巧,雾女神的遗产再次开启,就在他们面前,幻世降临。
这一切确实是巧合,人为的命定巧合,是秋之神、丰饶之神——卡索约谟,命运的行者的权能。最为不擅战斗的行者,竟将他们困在这流萤城近两个月之久。
趁此机会回收遗产确实是个好机会,可那幻世非比寻常,诡蝶确实拿到了遗产,而他们也在这个幻世中走散,唯一能确定的是诡蝶确实逃出了流萤城,而之后便杳无音信,连接巴巴尔的面具也毫无动静。
而她则被各种命运使然的因素困在雾女神的幻世之中,哪怕是辛之城将门开在了这里,她竟然只能以梦境之身穿梭出去,也是在那时才和巴巴尔重新建立联系。
“不止是命运的行者吧,那个现世的行者也真是够麻烦的。”少女的头发与眼眸是交错的红色与蓝色,看起来鲜艳异常,“那个时候,连安大人和陛下都被骗过去了呢。”
少女走上人满为患的商业街,路人纷纷侧目打量这个穿着怪异的少女,而被注视着本人似乎相当满意这种“万众瞩目”的眼光,勾起嘴角满意地笑了笑,头也不回地将手中的方盒子向身后一扔,随即转身没入小巷的黑影中。
“哎呦我去!谁啊!这么…”
一个男人被方盒砸中,而他的抱怨只能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吞没,无人在意那逐渐漆黑的左眼瞳孔中闪烁的冰冷的金色光芒。
“这一任奥洛维娅的信徒,确实麻烦,但她最麻烦的地方不在她的天赋。”男人追上小巷中的少女,与她并排在阴暗的巷口中穿梭。
“怎么说?”
“她成为了审判行者的信徒眷属,而这一任冥奇嘉斯的行者也成为了她的信徒眷属,眷属拥有调动行者部分职能的能力,而且塔达罗索的行者与审判行者大概签订了一些契约,他们两个能调动灵魂行者的权能,若非如此,我的真名不会那么容易被看穿。”
少女听着听着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他们或许不是我应对的最棘手的一届四季行者,但绝对是我见过最荒唐的。”
“他们或许会成为最棘手的。”男人看向她。
“哦?比二百年前那群毛头小子还棘手?”
“呵。”男人冷笑一声,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自顾自的点燃,不顾旁边少女的皱眉,满意地享用起来,“安大人杀死的那个,不是幻影。”
少女挑眉看向他。
“『活下来的,就是真的。』是那个女孩儿的原话。”
“难不成她同你一样,都是抛弃了现世之躯的人?”少女问道。
男人摇摇头,“不,不对,她依旧是行者,那就还没有抛下原本的自身,没有现世的躯体是无法进入神域的。”
少女无趣地撇撇嘴,“还以为你这一次交手能看出那个行者的伪装把戏,仅此而已吗?『欺诈师』?”
“哦不对!”少女故作抱歉地捂着嘴,只露出讥笑着的眼睛,“忘了你已经被逐出日轮了,现在该称呼你为——『败眼』,对吧。”
男人停下脚步,抬手弹了弹烟灰,面带笑意却眼神冰冷地看向她,“『弄臣』,差不多就得了,可别把我惹急了。”
代号为弄臣的少女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开个玩笑而已,你不喜欢玩笑吗?”
“你那些无聊的玩笑还是留着取悦陛下吧。”男人冷冷地撇了她一眼,“还是该回去找『傀师』给我做具新载体。”
“怎么,这具临时的载体不满意吗?”
“不满意,希望你下次为我找载体的时候可以回头挑选一下。”
“没有下次了,你这个人脾气不好,我可不想再跟你一起行动,除了『画师』没人忍的了你。”弄臣撇撇嘴,突然想起来什么又笑出了声,“不过我还没见过画师都忍不了的家伙。”
“真是荣幸,我曾被画师赶出过他的画室。”
“哦~那你可真是个糟糕透顶的人。”
男人随手将燃尽的烟头扔在一边,吐出一口烟圈,飘散在黑暗的夹缝间。
容貌艳丽却面容憔悴的女人跌跌撞撞地撞到男人侧肩。
“抱歉…”
而男人只是回头谈谈地看了她一眼,继续与服装怪异的少女前行。
“话说,流萤城最近的失踪案是怎么回事?”弄臣不断抛玩着手中的彩色小球,头也不回地询问着同僚。
“有些是我做的,为了从幻世里脱身我需要载体,但如你所见,都没能成功,剩下的,有些是因为诡蝶拿走的那个。”
女人的声音从弄臣的身后传来,她回头看去,正是刚才撞到败眼附身之人的那个女人。
“这么急着换?“弄臣撇撇嘴,“看来你真的很不满意我给你挑选的载体。”
女人用余光撇了眼弄臣,没再说话,加快了脚步。
弄臣收起手中摆弄的小球,快步追上,“那剩下的呢?那些不被人铭记的。”
“剩下的?我想是被那个家伙吃掉了吧…”女人勾起一抹冷笑,“那个贪婪的『祭司』。”
黎明的光逐渐偏入狭隘的巷,面容惨白靠墙颓坐着的男人终于被渐明的天空发觉,可惜他早已了无生息,如同废弃的人偶,被随意地丢在路边。
路口的另一侧铺满黎玥,而他们依旧选择继续穿梭于黑暗小巷之中,对那光明视若无睹。
“他们离开了。”
慕蓉雪畅点了点桌面,眼神微眯。
“你就这样把他们放走了?”欧阳黎玥从沙发里探出脑袋看向慕蓉雪畅。
“我拦不住。”慕蓉雪畅只是轻飘飘地回应她,但是紧紧攥着笔的手可不像她面上那么平静。
“我帮你追回来。”欧阳黎玥笑了笑。
慕蓉雪畅挑眉,“你一个人?”
“当然不是啦。”欧阳黎玥摆摆手,“我家小狐狸还在这儿呢。”
说到这里慕蓉雪畅就明白了,那个神器风息越刃的持有者——箫狐。
“打算离开樱狱街的时候我就让糖糖在这里待命了。”欧阳黎玥解释道。
“你想要什么?”慕蓉雪畅笑着看她,“既然早有准备,还来找我就是另有所图了。”
“我还是喜欢跟你说话!”
欧阳黎玥一副你懂我的样子,满脸欢欣地爬起来,蹦哒着窜到慕蓉雪畅的桌前,双手撑起看着她。
“雪畅姐,我要你给我『命运的加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