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被绮丽的玫瑰所覆盖的镰刀像是染血一般令人心惊,如同火焰炽热的少女拖着那把镰刀缓缓走来。
她抬起手,镰刃在空中划过重影,最后没入脆弱不堪的胸腔之中。
“哈…”
逍遥满头冷汗地从梦中惊醒,双眼失焦,身体微微颤抖着,呼吸都像是随时会被截断,仿佛梦中真的有着难以承受的痛楚在追赶他。
逍遥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梦中惊醒。
窗外阳光明媚,荒芜的草地上点缀着几簇或白或红的不知名的野花,色调明艳的晃人眼睛。
这本应是个安宁的下午,可视线边缘那个端坐的人影却是如此令人不安。
逍遥知道那是谁,雅乐诺斯,他的姐姐,他追逐一生的幻影。但他清醒的可怕,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姐姐早已经死在两年前的傍晚,那日夕阳如血,从窗口淌入地板浸湿墙壁。
而这,只是他的幻觉。
逍遥的视线未停留在那个幻影上。他依旧没有直视她的勇气。
床边的镜中弹出一团纸,逍遥起身走过看去,笔锋柔和却又不失韧性,是青鸾的字迹。
怜希雅想见你,被若校长拦住了。
其实逍遥都明白,槲永能在学院布局请君入瓮,那必然是有唐菲苒的支持,而作为学生会长的唐菲苒既然敢在学院动手,那背后必定有那位的默许。
世界的调停者,真理之神,自然法则之神德根的行者——若如梦。
他只是在赌,赌若如梦更向着谁。这件事如果是她的意思,就算他从槲永手里劫走了怜雪阳也无济于事。
然而很明显,他赌赢了。
逍遥拿出一张纸,潇洒地写下四个大字——闭门谢客!随后思索片刻,还是加上一行字——
转告希雅姐,雪阳一切平安。
最后团成一团扔入镜中。
“我猜猜,逍遥哥在和青鸾姐联系吧,是怜希雅追到学校去了?”怜希墨从逍遥身后探出个脑袋东张西望着。
自从大半夜找逍遥互诉心肠之后,怜希墨真是完全摊牌了,不装了,越来越放肆了,越来越没规矩了,跟欧阳黎玥那死孩子是越来越像了。
逍遥咬咬牙隐忍片刻,转身严肃地看向怜希墨,张嘴刚准备说点什么。
“进别人房间要先敲门!”
被提前预判的逍遥一口气堵在喉中,只能丑陋地咽下去。
“别学黎玥那个不着调的样!”
逍遥刚张开嘴,还没出声,又被预判,着实有些心累,这几天他说教人的次数确实高到一个夸张的程度。
“算了。”逍遥叹口气,摆摆手,“是,你姐姐找过来了,但是我不想让雪阳被干扰到,见到怜希雅的话,一切就又回到原点了。”
怜希墨认同地点点头,他也不想让兄长这个时候再去和怜希雅接触。
“你也是!”逍遥猛地抬头,点了点少年的额头,“我知道你在辛之城里留下神力印记可以穿梭自如,我也没打算清理掉,但你不许背着我带乱七八糟的人过来。”
怜希墨揉了揉脑门,“黎玥姐也不行吗?”
“不行!就算是黎玥也必须经过我的同意!”逍遥斩钉截铁的说道,随即转身出了房门,“至少这段时间不行。”
怜希墨看着逍遥这副颇有原则的模样顿时来了兴致,立马跟了上去,饶有兴趣地问着,“那我要是不遵守呢?逍遥哥会做什么?和我动手吗?”
“哈哈。”逍遥笑得爽朗,“那我明天就吊死在你床头。”
怜希墨:……
“逍遥哥总是一脸轻松的说着好沉重的话…”
逍遥相当惆怅地叹气,“如果可以还请拜托你们别再让我有这么沉重的想法了。”
“为了不会在睡醒睁眼的时候看到逍遥哥的尸体,我会努力的。”
“…那我谢谢你?”
“不客气。”
逍遥顺着楼梯下到一楼,只看到躺在沙发上的大提琴和散落了一桌的琴谱,本该演奏的奏者却不知所踪。
“兄长说这个点去图书塔遗址那边看书太阳刚好。”怜希墨解释道。
逍遥叹口气,“又去那了啊。”
当年的屠杀虽然城毁人亡,图书塔中的许多书籍也尽数烧毁,但依旧留有一些古老的书籍,比较完整的一些逍遥将它们搬回了这橦小屋来保养,还有一些被雅格学院的图书塔收录了,剩下一些并非什么重要的文献资料,也并非是什么文学大家的著作,小屋已经塞满了书籍,那些干脆就放在那片废墟中较为完整的地方,偶尔去打扫一下。
怜雪阳对那些富有年代感的纸质书籍相当痴迷,总是带着一两本残破的书回来和他们分享。
当年的事对建筑的损坏相当严重,本就没剩几层的图书塔在顶部有好几层都缺了一半,暴露在阳光之下,逍遥觉得那边不安全,万一发生坍塌,怜雪阳可能会受伤,可是劝了好几次,那孩子还是很喜欢往那边跑。
“难道是那个环境看书更有氛围感吗…”逍遥百思不得其解,将沙发上的大提琴轻轻放入琴匣中,又将茶桌上散落的琴谱收拾好。
怜希墨相当识眼色地过来一起帮忙收拾,“兄长在家里都会自己收拾好的,逍遥哥太惯着他了。”
“还好吧。”逍遥拖着下巴思索道,“无黔也经常给我收拾游戏机的。”
“啊…这样啊…”怜希墨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逍遥一抬头就对上他复杂的脸色,“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
“嗯…”怜希墨一副欲言又止地扭捏的姿态,“感觉gaygay的。”
逍遥哽住,太无语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怜希墨突然一拍手掌,恍然大悟了什么,看着逍遥,眼神肯定地要入党,“他好爱你。”
“都什么跟什么啊!”
“就你们回来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夜玥大步跨入尘久的校园里,那架势不像是看望,倒像是逃命。
“反正没死,”尘久躺在床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怎么在这儿?这么快就从斯卡迪城回来了?”
“我回来都有两天了,怜希墨那小子在他的秘密基地里留了一个直通凤满庭的传送法阵,一踩上去直接就回来了,我带过去的行李都拿不回来,只能让学长抽空给我带回来了。”夜玥耸耸肩。
尘久长叹一口气,皱着眉闷闷不乐。
夜玥走近两步,“怎么了这是?”
“在不知道你们都在干什么的情况下,惹师父生气了。”
“那可真够灾难的。”夜玥干巴巴地附和着,“把事搞砸了?”
“那倒没有,我的行动也在她的意料之中,甚至是计划中的一环。”
“毕竟是她嘛。”夜玥不禁感叹。小老板武力值并不是很高,学习上看起来也半吊子,但是在计谋策划这方面当真是无出其右。
尘久的眸色暗淡下来,“但我不想惹她不高兴的…”
“别想那么多了,”夜玥安慰似的拍了拍她,“没杀你就是没怎么生气,我们就是干活的,管那么多干嘛。”
“这不一样!”
“好好好。”夜玥妥协地摆摆手,“本来想拉你一起去那边看看想想办法,”夜玥瞥了一眼她衣袖下的绷带,“你有精力来吗?”
“什么?”尘久皱眉。
夜玥长叹一口气,“你去了就知道了,很灾难。”
尘久撇撇嘴,“太夸张了吧,什么情况能用灾难来形容…”
(2)
很灾难。
“哎呀,来者即是客,别这么剑拔弩张嘛,都过了几天了,大家都是同学,说不定以后还有合作,又不是之后一辈子不见了,搞这么僵干嘛呀,你说对不…”
欧阳晨鸦陪着笑脸相当客套地劝解着。无回和欧阳晓想坐在门口听着,院子里还蹲着一个自己玩着小石头的欧阳昼玲。
“呵,”唐媛冷笑一声,“一个不知道和谁生的大少爷,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少爷,还有一个私生子生的私生女,欧阳家,名门望族啊。”
一句话,炸了一家人。
欧阳晨鸦嘴角抽动,非常勉强地保持着笑脸,但是很明显他维持不了多久的。欧阳晓想听完立马站起了身,怒气冲冲地就要冲进去理论,被无回及时拽住了。
“我讨厌她!”欧阳晓想愤恨地坐回来。
无回摇摇头,“毕竟是唐家的二当家,忍忍吧。”
欧阳昼玲依旧在一旁自娱自乐,似乎任何事都无法干扰到她。
尘久跟着夜玥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非常地狱的气氛。
“怎,怎么回事?你干嘛了?”尘久看向夜玥。
“我真什么都没干!”
夜玥很无辜,他可没有要针对那位盛华堂的二当家,一把怜雪阳送走,无论是交涉还是动手,他都是恭恭敬敬不敢逾矩,更不敢不敬的,他连他那些不入流的阴招都没用过,整个过程真是相当…拘谨。可如今这位大小姐的脸色看上去像他们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一样。
“黎玥让我一定要把她活捉回来,先别回学校,看住她,有用。”夜玥说道,“仅此而已。”
“她要做什么?”
“不知道,这也不是我该关心的范畴。”
“确实不是你们该关心的范畴。”无回看到他们两个走了过来,“阿离师兄呢?”
“她回厄瑞玻斯了,这次她也受了伤,得回去好好调理一下。”尘久回答道。
“师父一周前让人把她接回来,”无回指向一旁的欧阳昼玲,“这下雅格学院里就没有能拿来威胁师父的软肋了。”
与欧阳黎玥亲人朋友门客势力基本都在唐家的手伸不到的地方了,慕蓉欢欢虽与黎玥感情颇深,但是她是慕蓉家的二小姐,唐家要是想对她动手,无异于向晚枫居宣战。
“兜这么大个圈子?到底为了什么?”尘久不解。
无回看向屋内,“因为她可能被杀死在这里。”
“谁?”尘久皱眉。
“唐媛。”
“不是咱看不起夜玥啊,但是就凭借他能杀了唐家那个暴脾气的丫头?夜玥能看住她,但杀了她,是不是有点难了?”
箫糖糖吊儿郎当地半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好不惬意。
欧阳黎玥摇摇头,“夜玥确实杀不了,不过…嗯…算算时间,她应该到了。”
“要不是怜希墨那小子的传送阵,夜玥最多和媛儿打个两败俱伤,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没有神力的普通人。”
槲永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低垂着脸让人看不清神色。
“夜玥或许做不到,”青鸾看着他叹气,“但是有人可以。”
“还是陆地上好玩啊!每年都有稀罕东西!”
人鱼般梦幻的少女一手转着手中刚买到的一个蠢萌蠢萌的章鱼毛绒玩偶钥匙扣,一手拿着糖葫芦踏进小院,看到门口站着的几人眼睛一亮。
“嗨!又见面了。”少女像向他们打招呼,却发现自己腾不出手,只能扯起嘴角略带尴尬地笑笑。
欧阳晓想走过来招手,“郁儿姐。”
腮帮子刚刚关进去两颗糖葫芦的少女只能在咀嚼的空隙中冲着他点点头。
“郁儿小姐。”无回微微颌首,算是回应。
郁儿挎着个脸,无奈道:“说了多少次了,别这么古板嘛阿回。”
尘久记得她,在樱狱街,欧阳黎玥去摧毁狄卡弥斯本源的时候,和箫糖糖一起空降而来的人鱼族少女。
“唉,我是很喜欢人类的,不想掺和陆地上的这些打打杀杀,这种事本来应该让箫狐过来做的。”郁儿看了一眼屋内,相当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可是沙漠那地方我真的受不了,只能和他换个班了。”
“什么?什么意思?”尘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郁儿摇摇头并没有说话,三下五除二地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塞进腮帮子里,朝着旁边吐了口山楂核,手腕一道,那根竹签被夹在两指之间,蓄势待发,而竹签所指,即是唐媛所在的那厢客房。
霎那间神力涌动,少女的眼神变得冰冷而深邃,手中的竹签如同处于漩涡的中心,无数能量以它为点,汇聚,压缩,盘旋。
“砰!!”
而这一切都不过瞬息,蕴含着杀意的竹签穿过门堂刺入室内,而那扇华美的木制门也在这股暴动的神力下被轰了个粉碎。
“嚯。”夜玥赞叹地吹了声口哨。
屋内,唐媛与欧阳晨鸦面对面坐着,一堵血色神力硬化凝结的屏障挡在唐媛的身前,然而屏障上的缺口与裂痕则说明了这面防护形同虚设。
欧阳晨鸦相当淡定地喝了一口自己刚刚护住的茶。
几缕白金色的发丝在空中飘落,她看着来势汹汹的少女微微挑眉,分崩离析的屏障化为如水般柔和的神力,流淌在唐媛身侧,
“唐媛,盛华堂的二当家是吧。”郁儿大步跨入堂内,笑的倒是坦荡,“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人鱼族,真名沫郁儿。”
“很抱歉,你或许对现状很不爽,但是你没得选。”
“因为你是人质。”
“那个人鱼啊…哈哈…”槲永自嘲地笑了,他的声音忽地压低,眼神偏执地靠近青鸾,“那你呢?鸣青鸾,你又在扮演什么角色。”
青鸾未露一丝怯意,甚至面带笑意地叹息道:“你杀了我也没用,黎玥不在乎我,拿我的命换不回唐媛,我只是个传话筒。”
“逍遥不知道这件事。”槲永肯定道。
“嗯,他不知道。”青鸾点点头。
槲永终于是妥协了,冷声道:“欧阳黎玥想要什么?”
“不是黎玥想要什么,是希墨。”青鸾收敛起了笑容,“他要你还有唐菲苒和他签一条血契,只要放弃雪阳不再对他下手,那就能保证唐媛能平安回来。”
“怜,希,墨?”哪怕是槲永都忍不住愣了片刻。那个总是跟在黎玥屁股后面看上去没什么主见的孩子?欧阳黎玥顺势而为布下这么大一局,竟然是为了帮他?
“你们商议的时间不多,你应该知道以唐媛的忠心,她一旦知道自己是作为人质威胁你们的存在,不会苟活。”
是的,没人比他更懂媛儿的烈性…槲永深深地看了青鸾一眼,那个儿时一起在草地里打滚撒泼的女孩,终于也变成陌生的模样了。
变得不止他自己,大家都变了,所有人都变了。
时间真是可怕,它什么都能改变。在这个世界上,知道的越多,爬的越高,越是难以成为人类。
“这事没完。”槲永终于从紧咬的后槽牙里磨出这么一句不甘心。
青鸾只是微微低头,“抱歉。”
血水般神力凝结成血刺,在距离唐媛脖颈的两厘米处顿住。唐媛的操血术法是由水系术法衍生的,而她自己也知道,在控水这方面,她怎么敌的过海洋霸主的人鱼。
“已经迟了。”郁儿随手一挥,萦绕在唐媛身侧的神力随之被拍散,“我没有一见面就杀你,说明血契已成。”
“这一局,我们已经赢了。”
“你可以走了,唐二当家。”
唐媛没有理会她,走出房门,院内遍地是鲜红的凤鸣花,她抬头看着祝凰城那蔚蓝过头的天空,自嘲地笑着。
“真是,一败涂地啊。”
(3)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唐媛从踩在凤满庭的青石砖时,就已经明白了。
从现在开始,生死皆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阿永那么恨玄逸。
玄逸杀了他的父母,夺走了他的自由,将他的尊严践踏在脚下。槲永原本是有能力成为神力者的,可是玄逸为了更好的掌控他,用咒法毁了他的本源。
可是他没办法,血契在身就算唐菲苒向他伸出援手他也没办法脱离这场噩梦。玄逸太强了,强大到槲永只能想到杀死怜雪阳这一种阻止他的办法。
没人比唐媛更清楚槲永有多恨玄逸。所以能让槲永放弃复仇的当然也只有她。
“你可以走了。”郁儿看着面色冰冷的少女说道,“不过在你离开月之岛前我都会盯着你的。”
白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可那双血色的眸里是藏不住的杀意。
“唐二当家,干涉斯卡迪内政,绑架怜二少爷并企图将其杀害,这次的事于情于理都是你们吃亏,怨不得我们。”无回站出来挡在郁儿身前,小小的女孩站在那里也是小小的一只,可是没人会笑她,她也必须站出来。
因为她代表的是欧阳黎玥的脸面。
唐媛强忍怒火,冷笑道,“你们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你们唐家做不到的,我欧阳家未必做不到。”欧阳晨鸦面带笑意,从屋内踱步而出,“家妹多有冒犯,望唐二当家,海涵。”
“那是最接近元素法则的人,欧阳黎玥拿什么杀他!”
无回随意地往旁边一指,“夜玥啊。”
一旁看戏吃瓜突然被call的夜玥:?
“我?”夜玥指了指自己,“我杀玄逸?真的假的?”
唐媛嗤笑一声,“一个一点神力都没有神力的普通人…”
可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没有一丝神力,没有和任一元素的亲和度,这简直是…玄逸的天敌。
玄逸最强大的地方就在于他对元素那登峰造极的理解,他将每种元素都贯通到了极致,不是像欧阳黎玥那样掌握火之极致的姬融火,或者像尘久那样拥有极北之地的极致之冰的人,与玄逸对上无外乎以卵击石,所用术法皆反噬自身。
但是夜玥,没有神力,没有元素亲和度,而他的身体素质强大的离谱,从唐媛与夜玥的交手中,她察觉夜玥似乎对神力有着一些抗性。
他就像生来克制玄逸的存在。
“你也意识到了吧,他的特殊。”
唐媛眼中的杀意逐渐收敛,沉思片刻,依旧是摇摇头,“他们,还不够。”
“算上怜雪阳和逍遥前辈就够了。”无回继续说道,“但前提是,他们需要成长。”
“郁儿啊。”萧糖糖轻笑一声,“好一场顺势而为的棋局,你怎么知道去杀怜雪阳的会是唐媛。”
“因为我了解唐菲苒。”欧阳黎玥道,“她多疑,敏感,傲慢,自大,她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别人,只可能是唐媛。”
“真有你的。”萧糖糖冲着她竖了个大拇指,“那她找你秋后算账怎么办?”
既然走了绿茶白莲花的路线,欧阳黎玥就决定将它贯彻到底,捏着嗓子,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矫揉造作。
“菲苒~对不起嘛,人家最开始不知道希墨要做这种事,可是你为什么要杀雪阳呢?他是我的好朋友呀~”
“噗呲…哈哈哈哈哈哈哈!”萧糖糖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放声大笑。
“笑什么!”欧阳黎玥气的涨红了脸,“这种说辞面子上过得去就好了!”
“她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萧糖糖和欧阳黎玥相视一笑,眼中尽是小人得志的神采。他们就是这样,算计成了便暗自窃喜,从来学不会谦虚。
“咳咳!好了!得意忘形时间到此为止!”萧糖糖打出停止的手势,“说正事。”
“好好。”欧阳黎玥收敛起笑脸,“最近的失踪案你调查了多少。”
“暗渡者那群人在流萤城没少杀人,筛选案件费了我不少心思。”萧糖糖将文件袋中的文件一一摊开在桌上,“如你所料,这些人的失踪是有规律的。”
“咱循着规律查往年案例,最早能追溯到十二年前。拜托熟人去查了案库,不完全统计类似案件有243起,最开始只是一两个月失踪一个人,但是最近频繁到几乎一天一起案件。
“最早只出现在北城区,不知道什么原因逐渐蔓延到西城区和南城区,除了研究院和晚枫居处的东城区,几乎覆盖了整个流萤城。”
“你说的规律是什么?”欧阳黎玥皱眉道。
“这就是非常诡异的地方,咱还去走访了十几户失踪者家属,失踪的人都在失踪前一段时间一直在说自己的某位朋友消失不见了,但是在数据库里完全找不到他们说的那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欧阳黎玥靠在沙发里翘着腿,“年龄呢。”
“从小学生到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都有。”
“原来是这样…”
“有头绪了?”萧糖糖微微挑眉。
“嗯哼。”欧阳黎玥将桌面上的文件扫到一边,将一张城区地图铺在桌子上,“从学校开始查,查一查学生们口中的校园怪谈或许有用。”
“唉——又要到处跑啊——”萧糖糖松松垮垮地往沙发里一趟,一副躺尸闲鱼的样子。
欧阳黎玥探身越过桌子冲着他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别偷懒!动起来!”
“知道喽——”
当然,任凭外面风云变化暗潮涌动,逍遥和怜雪阳都是一概不知的,身为最为年长的高中生,肩负着看护这两个被他绑架回来的孩子的责任!其中当然包括——作业!
“嘶,这个,你这个解题思路怎么回事…”逍遥看着怜雪阳的物理留下一滴冷汗。
这孩子怎么回事…这是什么诡异的力学解剖图…这个计算过程又是怎么回事?身为年级第三的他居然看不懂这小子都写的什么东西!
“呃,啊,就是…雪阳你看啊,小明要拉动这个推车,但是你这里两个障碍物挤压的压力计算出来是不是有点…呃…太大了?就是,你看,这个,小明会不会拉不动呢?”
怜雪阳看看自己的手,摊开,又握拳,非常不解地歪头,“为什么会拉不动?”
逍遥:……
他真是疯了,和大鬼族讲力气。
怜希墨背对着他们坐在餐桌上吃着冰淇淋,肩膀一抖一抖地,很明显在偷笑。
逍遥站起身,走到怜希墨身侧,撑着桌子看着这小子空白的习题册,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偷笑什么呢?你才写到哪了?还笑你哥!”
“现在写…”怜希墨乖乖拿起笔。
怜雪阳忍不住嘟囔着,“逍遥哥不也没写作业…”
“嘀咕什么呢!”
“没有!我在口算!”
(4)
“啪!”瓷制水杯掉落在地应声而碎,逍遥呆滞地看着门口站着的金发男人。
“呃…好久不见,你,你又染发啦,哈哈…哈哈哈。”
尴尬地气氛在空气中弥漫,逍遥看着槲永那张臭到不行的脸色识趣地闭嘴了。
“你…”槲永深吸一口气,刚准备说点什么,漆黑的枪口抵在了他的胸前。
槲永牵起嘴角冷笑一声,“你觉得这样就能威胁到我?”
“不。”逍遥右手掏出另一把枪,大拇指直接扳动保险栓,顶上自己的太阳穴,“所以我准备了两把!”
“你最好在我发火之前把那玩意从你脑袋上移开。”
逍遥一步未动,而眼神也格外的认真。尽管他拿着枪的手在抖,但是槲永并不怀疑逍遥的决心,况且这小子或许不会伤害别人,但他很会通过伤害自己来限制别人。
真让人火大。
槲永叹口气,妥协了,“若老师送我来的,我只是来和那小子谈谈,没别的意思。”
“只是谈谈吗?”逍遥迟疑地歪头犹豫着,就趁他思考的空隙,槲永向前大跨一步,一只手将逍遥顶着自己脑门的右手按下,另一只手讲那顶在他胸口的枪死死按住。
“喂!你!等等…”逍遥被他逼得不得不后退,慌忙之中早已乱了阵脚。
槲永按着胸口的枪,不停地压下逍遥按着扳机的食指。
后腰顶上了坚硬的触感,逍遥已被逼至柜边,退无可退。
“砰!”扳机被槲永强行按下,从枪口中弹出一团不知道从哪摘的野花和意义不明的彩带,但槲永并未停手,紧接着就要去按另一把枪的扳机,逍遥急忙将保险栓扣回。
“怎么,这就是你威胁?”槲永把手里的假枪扔到一边,已经蔫了不少的野花在空中就已经支撑不住,散了一地零碎地花瓣。
“这,这个…”
槲永双手撑在柜边,逍遥被笼罩在这团低气压地阴影中,身体心虚地后仰着,眼神偏移就是不去看他,按着柜边的手不停的扣着木制柜凹凸地起伏,似乎这样能缓解自己的尴尬。
论身量二人差不多,逍遥甚至比槲永还高上一点,但此刻从气势上槲永压了他不知道几个头。
槲永去扯他左手的枪,扯了扯,没扯动,随即脸色阴沉地盯着他,被盯得心里发毛的逍遥才算悻悻地松了手。
但是槲永的火气丝毫未减,当着逍遥的面利落地拆了弹夹,子弹叮铃咣啷地掉了一地。
“砰!”
“啊!”
“呦,还上膛了,挺有本事啊。”
槲永突然朝旁边开枪,窗户玻璃碎了一地,耳边的巨响让逍遥有点脑袋发懵,嗡嗡的耳鸣声在耳边响起。
实际逍遥并没有开过几次枪,只是被安梧带着训练的时候全副武装地练过几次,他的枪法并不算好,但他对自己的神力术法很有信心。
只要不是真的打进脑袋里他就有把握治好自己。
槲永退后两步,冷眼看天使腿软地跌坐在地,嗤笑一声,“怎么,怕什么,刚才用这东西往自己脑门上顶的时候不是挺硬气地吗?”
逍遥抬起头讪讪一笑,小声道:“都这样了就别落井下石了吧…”
“今天的事我会一五一十和该说的人说,等着挨骂吧你。”槲永懒得和笨蛋计较,把手里那把已经没了威胁的空壳随手一扔就走向沙发,“用假枪威胁敌人,拿真枪对准自己,真有你的,逍遥。”
逍遥撑着柜子狼狈地站起来,看着他低头道,“我没把你当敌人…”
这句话不知道又碰了槲永什么火气,他转身大跨几步冲到逍遥身前,一把揪起逍遥的衣领,逍遥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那么暴戾的情绪。
“你哪怕跟我赤手空拳打一架!你用,你用这种方式威胁我!你真行啊逍遥诺斯!”
逍遥被拽的不得不踮起脚尖,不停地拍打着槲永的手臂,“槲,槲永,好难受,我要喘不上气了…”
槲永松手狠狠地把逍遥往后一推,逍遥撞在柜子里上东西叮铃咣啷地掉了一地,只能护着脑袋蹲在地上蜷成一团。
“对,对不起?”逍遥小心翼翼地去看槲永的脸色,却见浒永鼻头微红,看着被气的不轻,连眼角都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湿润。
“看见你就来气!”槲永看着他用这张帅的牛逼的脸摆出的这副窝囊样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骂人的声音都有点变调了,他感觉自己真的要被这个蠢货气哭了。
“我真的…”
“咣——”
“呃啊!…好痛!”
逍遥正想说点什么,从柜子上又掉下来一个不锈钢盆,正中头顶,逍遥被痛到捂着脑袋整个人趴在地上缩成一团久久不能再起,差点哭出来。
槲永捂着脸深吸一口气。
人在无语到极致的时候真的会笑。槲永真是要被他蠢笑了。
他认真地看了看逍遥那张哪怕因为疼痛皱到一起也依旧赏心悦目的帅脸,火气突然消了一半。
算了,都长这么牛逼了,笨就笨了,放过他也放过我自己。槲永拍了拍气的发闷的胸口,选择了自我和解。
槲永叹口气,伸手准备把人拉起来,“算了,反正你是笨蛋…”
“你要对我的逍遥哥做什么!”
大门口响起怜雪阳暴怒的声音,随即一记正义飞踢冲着槲永方面袭来,只见脆弱的大鬼族槲永先生空中转体两圈半,安详而板正地倒在了地上。
唉?
情况太突然了,脑袋都不痛了,逍遥的大脑飞速运转加载着眼前的情况,看到怜雪阳恶狠狠地上去要再补几脚的时候逍遥终于反应过来了,扑上去把怜雪阳按在怀里拉开。
“雪阳不是你想的那样,冷静一点!冷静!冷静!”
怜希墨慢悠悠地走进门内,塞满野花的假枪,被卸了子弹的真枪,被打碎的玻璃。怜希墨点点头,他已经大体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真不知道该说逍遥哥胆大还是胆小。
勤俭持家而懂事的小希墨忽略了客厅的闹剧,绕到厨房拿出杯子笑眯眯地冲了四杯速溶橙汁。
今天也是帮逍遥哥分担了家务的一天。
四个人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槲永肿了半张脸,正在用冰袋敷着,无喜无悲看不出意图;怜雪阳满脸敌意地盯着他,神力运转从未松懈,随时准备动手;而逍遥在这氛围中如坐针毡,假装在喝果汁强装镇定,但是手抖到差点撒出来的液体早就出卖了他。
怜希墨受不了这种地狱的修罗场氛围了,他要逃跑了!
“我去收拾一下家里…”
刚起身就响起了槲永的阴阳怪气,“别走呀,主演都就位了导演怎么跑了呀。”
刚离开凳子的屁股又坐了回来。
坏了,冲我来的。怜希墨承认,他心虚了。
“你对我善解人意乖巧懂事的弟弟凶什么!”怜雪阳冷冷地看着他。
槲永一时间哽住。这是什么滤镜?那小子怎么看都是白莲小绿茶啊?他瞎了吗?
“槲永说只是来谈一谈…”逍遥试图缓解氛围。
“他说谈谈就谈谈吗?逍遥哥,你就是太单纯了才老被别人骗!作为知名歌手你不觉得你应该更注重一下自己的隐私吗,不能什么人都往家里放!”
被教训了…逍遥默默闭麦。
“最大的私生粉不就是你吗?”槲永毫不客气地回怼。
“前两天还派人杀我的家伙在这里装什么。”怜雪阳也不甘示弱,“我可不认为你会这么轻易就放弃。”
“本来是打算不死不休的。”槲永说着,撸起袖子,在神力的刺激下,被荆棘缠绕的鬼面印记在小臂上浮现。
那猩红的印记在座所有人都清楚地明白那是什么——血契。
“欧阳黎玥那小混蛋把我对象绑了就为了换你的命,我不想放弃也得放弃了。”
“唐,唐媛被?”逍遥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出。
“不然呢?”槲永挑眉,“我就知道他们什么都没和你讲,也不怪你。”
“这是怎么回事…和计划好的不一样啊…”逍遥低着头不安地攥紧杯子。
“诺,战术师不还在这儿呢,真是好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啊。”槲永朝着怜希墨的方向抬头。
怜希墨笑了笑,“槲永学长太看得起我了,是黎玥姐慧心巧思,再说了,谁家派天子去干暗杀的活啊。”
槲永冷笑一声,“你俩倒是唱的一出好双簧。”
几句话下来怜雪阳大体已经明白辛之城之外都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并不在乎。
怜雪阳看向那个和自己有几分相像,血缘上的堂哥。他们这种身份这种立场,怜雪阳可不觉得槲永真对他抱有什么亲情,他要谈的,无非是接下来的利益,这才是重头戏。
“我不是计划出现偏差就闹脾气的小孩儿,寻找新的解决办法才是我的作风。”槲永坐起身,狭长的眼眸淡漠地看向怜雪阳,“既然不能杀你,那就必须杀了玄逸。而你,为了自保,也不得不与他为敌,现在我们的立场在同一边。”
“你倒是洒脱啊。”怜雪阳扯着嘴角笑了笑。
槲永捏起手指比划着,“生意场上,利益至上。”
“你想谈什么?”怜雪阳双手抱臂翘着二郎腿往后一靠,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稳当地不得了。
“在谈话开始前我先确认一下。”槲永身体前倾,撑着下巴看着他。
“怜雪阳,你想成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