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三十多人零零散散的行进,悠哉惬意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要赶着去参加那“正修门派最盛大的集会”,明明就是出门来游玩的。
可李慕儿完全无心浏览那些从自己来到凤梧后,还未探索过的区域,因为从出发开始,艺心脸上便挂起了捉摸不定的笑,且一路上时不时就偷瞟自己一眼……
终于,她受不了了:“艺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啊?直说呗。”来,给个痛快,赶紧的。
就像是本想做好事不留名,结果还是被发现了,艺心咧嘴一笑,其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她凑到慕儿姐耳边,悄声说道:“你想和境师兄一起走不,我在给你找机会呢。”
见李慕儿忽地“花容失色”,沁梅忙将艺心拉回了身边,“你又和慕儿姐说什么呢?”
艺心人畜无害地灿烂一笑:“秘密~”
沁梅随即转移目标,“慕儿你说,她是不是又打什么歪主意,要约你一起啊?”
“受害者”的嘴角有些迟疑地勾起了尬笑,“秘、密……”心里却道:“你这话,咋地好像把我俩都‘骂’了啊?”
沁梅无奈笑笑,“你别惯着她,小孩子脾气,一天天的玩闹,都忘记自己多大了。”
艺心凑她眼前摇头晃脑使劲做了个鬼脸,随后果断转身,朝君澄境所在的方向煞有介事地呼喊:“境师兄,过来一下!”
看着君澄境一本正经地投来询问的目光,李慕儿已是“超然世外”……
对于师弟师妹们的召唤,境师兄向来是“有呼必至”。到跟前,看清楚了艺心得逞的笑、李慕儿破罐破摔般的无奈、其他人的不明所以,他眉眼间原有的些许忧虑顿时荡然无存,换成了轻轻一笑,“就知你难有什么正事。怎么了?”
“没怎么,”艺心嘻嘻一笑,意味深长道,“就是……慕儿姐想跟你一起走~”说着,她用双手“拉拢”和眼神示意,将周围的人都带走了。
看着她贴心的,为他俩的“二人世界”清出了至少方圆五米的空间,李慕儿不禁发出一声由衷的感谢:“我真的谢谢你嘞——”
见她别过头低声咕哝,君澄境“随口”说了句:“不用管她,这个年纪,对好些事就是见一分,觉十分。”
“嗯,”李慕儿皮笑肉不笑,“明白,谁没经过这个年纪嘛,呵呵。”
君澄境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调侃:“同我并肩而行,就这么为难吗?”
“嗐,我是怕别人误会呀~”李慕儿不想隐忍,又或是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阴阳怪气,“要因为这个挡了你的桃花可就不好了,对吧?玉树临风博学多才,惹得凤梧镇众多姑娘芳心动的君先生~”
君澄境笑笑,仍不以为意:“李小姐谬赞,我只是偶然有幸承蒙她们青眼。有几位向我表明过心意,都被我明明白白地拒绝了,除了这几位,其他的我不清楚,但应该远不至于‘众多’,毕竟凤梧比我优秀的男子并不少。”
李慕儿扭过头,目光游移于街道旁的树木、人家及各种摊位上,样子像根本不在意也没听见他说的话。
“主人,他并没有否认诶,”伊依习惯性地,明知主人明知,却还是要多一句嘴,“他那话的意思仅仅是在说他们小题大做了。”
“你不觉得他这两句话,都有些渣男语录的嫌疑吗?”
“啧,主人,你这‘不屑’,仅是出于理智层面、出于自我保护机制中的预防性悲观,然而在内心情感层面——”
“好,停!”心里一声大喊后,她下意识闭上了眼,以掩饰、阻止自己那控制不住的“凶恶”目光,而为了使自己的举动看起来再正常自然一点,又用手揉了揉眼睛。
“眼睛进东西了?”君澄境浅浅一问。
自动送上门的正当解释怎么不用呢?省得自己编了,李慕儿直接点了下头。
“让翠墨来给你吹吹。”君澄境一边说,一边转向离他们不远的人中最靠谱的那位,“翠墨。”
收到他的手势示意,翠墨巴不得似的快步走上前,仿佛有什么想做很久的事情终于等到了付诸实行的机会。
君澄境遂顺理成章地“让”出位置,回到了原来的“队伍”。
“哇哦~他好绅士的嘞——”伊依扭捏造作,用双爪捧着脸蛋,摆出花痴的神态,“知道你尴尬,自己该及时拉开距离,而用的方式始终都照顾着你的感受~你感受到了吗。反正我好感动!”
“…………我现在,不怎么敢动。”
李慕儿一看身旁的翠墨,眼睛就好了。
翠墨又靠近了些,犹豫片刻,才开口问道:“慕儿姐,做姜贴时你和艺心,你们聊了什么吗,为什么她从药房一出来就直冲进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我喊她吃饭时就见她正写东西写得入迷,之后我又看她像是有意黏着你,而你却似乎有点躲着她的意思?”
李慕儿不敢让自己犹豫太久,也注意着不现出心虚为难的神情:“她啊,最近不是苦恼着她的小说写不下去了,正到处搜罗可以化用的情节嘛,今天只是刚好抓着我了,就让我帮忙给她添些新思路。”
看着她说完,翠墨脸上无意间流露的几分疑虑渐渐消散,甚至转而浮现出些许莫名的歉意。“她就是这样,很容易痴迷一件事情,而且认真起来就不顾其他的了。”说着,她轻轻一笑,“别说,我有时,还真羡慕她。”
一路不紧不慢地“闲逛”,还时不时就得停下,跟乡邻寒暄几句,因此,待众人到达与船夫约定的地点,已经比说好的时辰迟了将近一刻钟。
起头,船夫的态度还带着些怨气,可随后就像是想起了什么,纷纷变得和蔼热情起来。
“哎,看这样子,也不知二老是给了他们多少‘船费’……”小至压着声音,愤愤地嘀咕了一句。
李慕儿正在心里对身后传来的这话进行强烈附议,突然觉到有人靠近,环住了自己的胳膊。她下意识转头,只见一张天真乐呵的笑脸撞进视线。
艺心一手搂着李慕儿,一手紧紧牵着君澄境的袖子,不顾翠墨等人的阻拦,硬是拽着将她和他推上了同一艘船。
劝止失败的根本原因(也几乎是全部原因),是君澄境本人根本没发出任何异议,甚至并未表现丝毫抵触。而李慕儿,则是怀着无所diao谓的心态,随人摆布,平淡无情……
将他们“安置”好后。艺心还可谓得意自满地冲李慕儿挑了下眉——在场所有目击者对其间意味的解读是:“大功告成,不必谢我~”
“女主角”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发自肺腑的“生无可恋”四字。她听天由命般摇了摇头,径自“躲”进了船篷。
唉,老妹儿,cp不兴乱磕,小心嘣了牙啊——“境师兄……”翠墨在岸上踌躇,欲言又止,不禁略带责怪地看了艺心一眼。
君澄境摆摆手,示意大家各自上船。
邢天起紧跟着陈妍露,最终招来她冷不防的一揪。
“诶哟干嘛呢!”他猛地捂住手臂受到伤害的地方,可怜巴巴地躲开。
“你方才那看好戏的样子是什么意思?”陈妍露用着兴师问罪的声色,“也不知帮帮阿境!”
听言,邢天起态度急转,整张脸猛地垮了下来,将头扭向一边,“嘁,怎么,吃醋啦?”
话音未落,陈妍露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同时,肉眼可见的怒火升炎,在他的肩膀砸下了重重一拳:“对!我就是口淡想吃醋了,怎地!”
邢天起一只手盖在肩膀上,配着不明所以、茫然无措的神态,呆立在船头,于风中凌乱……
在众人的谈笑(吵闹)中,船队的“龙头”“龙身”“龙尾”依次出发,场面之壮观,是连专业艄公都没见过的。
感到晃动,李慕儿掀开船篷的帘布,向那挺拔如雕塑般的背影问道:“不是说就走个过场吗?那这是去哪儿啊?”
“兜一圈往返。”君澄境回过头,轻描淡地答道,“船钱总要坐回来点儿,否则师父师叔的心可得掉两块肉。”
李慕儿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是啊,索性趁此机会兜兜风,不然岂不相当于把银子白送人了。”
“你不打算出来看看,看看这外面水色风光?这是你第一次坐船,而且这次错过,下次可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对此,李慕儿身体里那两个“相依为命”的灵魂,顿时产生了破天荒的共鸣。
她毫不犹豫地起身,在系统全方面的辅助下,稳稳当当站在了船头。
放眼望去,两岸是如水墨画般清雅恬淡的景色——
白墙灰瓦映衬着屋前水边那些忙碌的身影,人们或浣衣,或晒被,或择菜……轻巧地打理着手中的事物,不时跟同一或另个河埠上的友邻聊起几句。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家乡话,但她却莫名从那音韵婉转的语调中,感受到了如和煦春风般安抚人心的情感。
她沉浸地看着这一切,又像是在透过这一切看着别的什么,目光无意落于河面,思绪像缀在船边层层荡开的涟漪,知从来,不知所往。
君澄境微仰起头,看着远处的山,深吸了一口气,“师父当年将我们带回这儿,走的是陆路,宁熠就那么不远不近地看着这番从未见过的景象,都哭了。……呵,景色另说,单论其间的和美安乐,我们也并非没见过,不过当时只怀着不忿、嫉妒的心境罢了。”
李慕儿侧过头,略带关切地问:“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他笑笑:“只是触景而发,顺口一说。”
看着他说完,她转头望向前方,舒了口气:“那你继续说,反正我闲着呢。”
他点点头,欣然同意。
“有时不小心提起,才会发现,一些本以为无法释怀的东西,其实早已不算什么,就像这流水一样,年岁能将一切尘污冲淡、淘净。”
“嗯,”她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漫不经心地回应,“那也得这‘水’足够‘干净’才行啊。”
“当时的怨愤、嫉妒甚或仇恨,如今是造也造不出了,我从来都清楚明白,这是因为我们过得很好。——好吧,仇恨……还是留有些许‘残影’。”
李慕儿阖了阖眼,似吐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有时,令人怀恨的并不是那一件事情,而是以它为源头……派生出的……更多遗憾。”
狐狸神情复杂:“主人,要是还没组织好语言,就先别急着说嘛……好多东西,何止是‘遗憾’呐,故意说得轻巧,反而更让人不舒服……”
不太流利地宣泄完心中一番感慨,她不顾周遭那时时飞溅的水珠,抱膝坐在了船头。“但是你能这么随便地说出这些话,证明那‘尘污’还是洗得挺干净了。”
“嗯,是啊。因为我如今活得很好。”看着她惬意的样子,君澄境也跟着“懈怠”了。端正坐姿整理好衣摆后,他挥手凝聚灵力“铺”开一道屏风,隔挡了两侧满带凉意的水雾。
李慕儿偏头看向他,声色带上了几分调侃:“哎,还真是无所顾忌,无拘无束了啊。”
他戏谑一笑,甚至显出些许乖张:“二老都那么说了,我们哪还敢自顾自拘泥于成规?”
李慕儿却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说道:“对了,万一我们还没回去,他们已经来了怎么办?集贤宴不是下午申时才开始吗,这半天的空儿,他们哪里肯闲着浪费啊。”
“昨天打得一番交道,就知他们行事有多‘小心谨慎’了。”君澄境不以为意地说着,其中含带一丝轻蔑,“昨晚派来三人查探客栈的情况,我们四个正正与其撞上,来回将近十回合,他们要走,邢天起领头,我们又撵了几十里。这样想想,他们今日怎么都得将万事整顿妥当、打点周全之后,才敢动身。”
李慕儿露出带些玩味的疑惑表情,“干嘛,还要专门说明是邢师兄带头撵的?”
“哼,要啊,”君澄境别过头,笑中透出几分阴阳怪气的嘲讽,“不然你们都以为我才会干这赶尽杀绝之事。”
经过两秒“严肃认真”的思考,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嗯……确实。”
君澄境侧眼看她,无奈一笑。“你只叫过我几声‘境师兄’?什么时候就对我这么不尊重了。”后面那句并非疑问,而是吐槽。
狐狸:“在发现自己对你有了不该有的感情之后。”
李慕儿扭开脸,目光点扫过各处,从内到外努力压制着那股上冲的“血气”,控制不住地轻咳了一声,“你管我呢,反正‘境师兄’我就是叫不顺嘴。再说,比起师兄,你更能称作是我的师父,相比‘师妹’,我更是你的病人。”至此,那飘游的视线终于重新落在他身上,她故作认真点了下头:“对,就是这样!”
“感受”到主人此刻情绪中的几分自我提醒的意图,伊依整只狐都耷拉了下来,疲惫地看着她,慢悠悠落在了船板上,“主人……干嘛非要这样,放过自己别挣扎了不行嘛?‘承认’本身,和‘能不能’,根本是没有丝毫关系的两码事啊!”
“可你主人就是放不下那根‘杆儿’啊。……而且你说的那两者怎么就没关系了?明摆着不被现实所允许的事物,承认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况且这不是随意可以把握的普通‘事物’,这是‘感情’,只要承认,我觉得就是给了外界一个让我受伤的大好机会……唉,好乱啊,没事,我知道反正你懂我意思。”
(在狐狸说话的同时)听完她那番弄乱辈分的言论后,君澄境不置可否地笑笑:“师父要听见你这话,怕是不乐意。”
李慕儿没再应他,专注欣赏着周边的风景。
一旁摇桨的大伯终于忍不住了,微笑着看了他俩一眼,便张口感慨:“唉呀,看着你们这一对啊,就想起我还是小伙的时候,也喜欢和我家里那位,两个人靠在船里嘞~这样细声慢聊的——”
船夫嗓门大,这么一“喊”,大概前后左右五六条船上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冷不防听到那莫名其妙、“上不接下”的话,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竟直接愣住了。
几秒后回过神,君澄境急忙站了起来,严正声明:“叔,您误会了,我和她只是同门师兄妹。”说完,却突然有了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负罪感……?
李慕儿太清楚,自己情急之中不可能站得起来,索性试也没试,就坐在原位,摆手摇头附和着解释他俩的关系。
大伯却随之更露出了一个“解释就是掩饰”的表情,“哎哟,晓得的晓得的~不过年轻人哦,还是要早些让乡里乡亲吃到你们的红鸾果噻~”
狐狸的“旁白注解”随即在耳边响起:“红鸾果——用红曲染成红色的鸡蛋,也叫喜蛋。其地位在凤梧县非比寻常,甚至已经成了‘婚宴’的代名词。”
大伯话音未落,邻船的邢天起忽然回身钻过船篷,从船头来到船尾,冲后面的“何枢翠墨号”分外激动地大呼:“诶!听到没?人说你们呢!”
翠墨被唬得一愣,回神后猛地双手遮住脸,闪电式地,整个人“扎”进了篷内。何枢却是彻底懵了,茫然无措地呆立在原地,任由自己于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刷的从耳朵到脸红到了脖子根。
随后,在其他亲人们七分真心三分配合的温柔起哄中,君李二人的危机完全解除,不过代价,是两位“新晋主角”替其陷入了“想在船上找地缝”的凌乱渴望……
李慕儿不禁向救命恩人邢天起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朝此刻“焦点船”(何枢翠墨号)的方向看上一眼。
不久,这番“风波”便恰到好处地消停了,可船舱里,李慕儿的尴尬后遗症却迟迟不见好,这老病作祟,致使她对沉默愈发不耐受,终于,那股“神秘力量”摆脱了理智的阻挡,“操控”起她的嘴,没话找话:“我看师父他们是当真想让我们去集贤宴上看看,那既然都这样了,为什么不御灵,还要费钱雇船呢?”……啊?我这是在说什么?
“坐船不比自己御灵惬意得多。”君澄境理所当然地回答,“而且你看他们个个嘴上说着怕晕怕吐,其实都别提有多爱水上泛舟,寻品诗情画意。最重要的是,下了重金,我们就更不敢也不肯‘违命’了,毕竟这些小的可比老的还要俭省。”
确定他声色间并没有丝毫“刻意”的嫌疑,伊依带着几分无奈,几分不以为然瞥向李慕儿,“看吧主人,大多时候,你真没自己所想象得那么重要。以为他们是因为顾及你才选择统一坐船的,实际上是人家有自己的爱好和考量啦。再说,即便有那么一点是为了你,那也是在情理之中啊。”
说完,它煞有介事地露出凝重的表情,摇头一阵叹息:“唉——我急需一个比‘庸人自扰’更重的词,不然都没法让自己满意地形容你这大病。”
“啥大病啊?”李慕儿带些挑衅地明知故问。
狐狸眨了眨眼,严肃认真地应道:“经常习惯性、下意识地对自己施加一些莫须有的压力。”
“昂,那你又不是现在才见识到我这病,怎么‘急需’这么久,还没找到满意的形容词啊?”李慕儿也弄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几分怒意是怎么回事,这句“话”其实也并无任何清楚的目的,甚至没有具体的意义,她只是单纯想对它再“恶劣”一下。
狐狸噘噘嘴,同时却飞过去坐在了她的肩上,“唉,都找不到词汇来形容的病,那是‘绝症’啊——可惜,没办法~即使你得了绝症,也还是我的主人。在拿到总部的达标认证之前,我不会随便抛弃你的~”说着,它“顺手”拍了拍主人的后脑勺。
“唉哟,你们工作也有指标的啊,”李慕儿用“心声”阴阳怪气,强调了“你们”二字,“达不到具体要求就无法和主人‘解绑’?哎,不容易啊不容易。不过也还好有这么一个机制,给我们这些穿越者提供了强有力的保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