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宅主屋之内,没费多少时间,很快看到一个黑漆漆的地下入口。
以防万一,二人没有点灯,直接跃入。
和魏慕书房的暗道一样,下了几十台阶后,又是甬道。
却是短了许多,放眼望去,能看到前方幽暗灯火。
说灯火幽暗,不是灯少了,恰恰相反,玻璃灯罩布满各处,只是外以各色薄薄纸张相围,使灯火透出的光亮变了颜色,看得人眼花缭乱。
走近之后,甬道就成了拱门,内里是一宽阔深长的过道,除了灯柱外再无物品,没有半点可遮挡的物件,还有一群男女在里舞动。
二人在“拱门”外躲着,瞥了眼内里的群魔乱舞。
好在不都是金男玉女那样的打扮,也有衣裳比较完整的。
她们根据里头的打扮,调整起自己的衣着来。
孟淮妴从成衣铺穿出的是一件大袖宽衫,她把两肩往下拉,露出双肩,也露出了诃子,这是普通人也能穿出门的打扮,并不算暴露。
和里面的人比起来自然不够,她又把长裤挽至大腿根,把衫襟调整一番,使行走间可以露出若隐若现的大腿。
普通人能穿出门的打扮,是只能露出小腿的,是以露大腿已足够暴露。
黛禾有样学样,只是有些羞耻。孟淮妴却对此很坦然,毕竟有前世影响,不觉得露大腿有问题。
但是……
不代表愿意露出来给那些下流猥琐的目光看。
为免自己因那些下流且愚蠢的觊觎目光应激作呕,孟淮妴干脆散下墨发,以长发遮在双肩,挡在胸前,希望看者可以收一收龌龊。
接着,她蒙上无数金片缀成的面纱,又覆上镂空金色眼罩,见黛禾面色不自然,大腿露出后都有些迈不动了,她一顿,突然想到可以让黛禾扮作客人啊!
于是,又立刻把黛禾的衣裳穿好,把她的发丝抽乱,挡在脸上。
“你抱着我走,学他们,嬉笑玩闹地走。”
黛禾松了口气,扮演下流很简单,她立刻上手,揽住孟淮妴的腰。
“讨厌~”
孟淮妴推开她,转了个圈迅速移动出几大步。
“美人,等等我嘛~”黛禾一脸急色地追上,才揽住美人腰肢,美人又是一推,接着迅速移动出一长段距离……
如此,二人可算是融入满道“妖魔”之中,未曾惊扰旁人地出了此处,来到一个更广阔的场地。
最先被冲击到的,是耳朵。
在丝竹管弦的各色高低轻厚之音环绕不绝中,男男女女的嗯啊声交织缠绵,时不时还有高亢的难分愉悦与痛苦的尖叫作为“惊喜”点缀其中。
是混乱的,炫彩的,裸|露的,直白的。
甫一入眼,竟分不出是不是恶心了。
比之走来之处,此地亦一群群魔乱舞,淫|靡更甚,但有物件可供遮挡,二人不用再表演,以轻功迅速离开。
地下建造精致,但小房间不多,个个都摆满了各色如刑具般的物件。寻常客人都在各个大场地上运动,若真想遮挡,大多数人也只是以帷幔挂顶,如此既有隐蔽又有刺激。
料想袁涣是把人关在小房间的,孟淮妴与黛禾也就直往小房间而去。
房门有开有关,还有半掩的,里头都是惨绝人寰的场面。
都不是隔音材料所造,全关也能听到声响。
因此,也不用看的,二人竖耳倾听,努力屏蔽掉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嘈杂声音,辨一辨房内情况。
如此听了十几间,间间或是惨叫或是“刑具”的声音,眼看着只剩尽头一间房了,孟淮妴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这最后一间房,若不是关押着人质,便是库房或袁涣的专用房了——总要给东家留一间,以供歇息才是。
周围房间内男女的惨叫冲入耳中,似在攀比着谁能撕扯掉最多的神经,也似在叫嚣着唬退窥探者。
孟淮妴屏住呼吸,慢慢靠近最后一间房。
红绿交映的灯光也像是被惨叫拉扯,晃动不止。当玻璃灯罩下未被覆彩纸的位置,透出的微黄光亮照在脸上时,和猛然被人举灯拦下一样令人心惊。这儿的每一处布置,都在挑动人心的不安。
倒不是真的害怕,只是烦躁。
太吵了,太吵了!
心中烦躁,她脚下的每一步就都变得沉重,传达着主人恨不得一脚踏平此地,再一脚将众生割舌的冲动。
压抑低矮的空间能让人释放心中的野兽,也能让人展露最真实的情绪。
站在最后一间房门前时,孟淮妴甚至忘了自己此行目的,心绪都在琢磨着碾压、碾压、碾压周围一切!
好在额间眼罩遮挡了她的暴戾情绪,黛禾毫无所知,自顾竖耳倾听。
房内没有欢爱,没有折磨,甚至有一人呼吸粗重。
她面上一喜,撬开门锁,透过缝隙一看,人质果然在里头。
她立刻转身,迅速把孟淮妴挽上去的长裤放下来,然后才推开房门,把孟淮妴揽入房中,又立刻关上门。
房间不大,但有个大铁笼子,拓火君与叶松在笼子里坐着,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拴着。
呼吸粗重的那个,是叶松,他上半张脸还挡着,面巾却取下了,正拿着一瓶药猛吸。
看到来人,他不确定那挡着脸的是谁,但认得出黛禾,他有些懵,再看向挡住脸的女子时,喃喃自语:“真来了。”
黛禾则是立刻嗅出空中气味不对,她四处看看,把各色春药都给毁了。
与此同时,拓火君与孟淮妴四目相对。
拓火君是愣住了。
那扇乌漆嘛黑的小门被打开时,似有风争先恐后地逃出。
前方着了一身看不出衣裳形制的人,定定地站在那,那一身隐晦的暴虐气息拦住不知死活的风,逃不走的风只能以她为中心向周遭肆虐。
而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像是不知整个世界因她而暴乱,也像是在漠然地欣赏周围的惨烈,任由风吹开她的墨发,显露出平直硬朗的双肩。
强大而可靠。
也美丽,无与伦比的美丽。
像是荒芜沙漠、贫瘠废墟,等来了它的神明。
现在,他就是废墟。
孟淮妴是觉得自己多余了。
黛禾揽她进门后,她就从暴戾的毁灭欲中分出神来。
是以,见拓火君坐在铁笼里,看起来没有半分不适与焦急,衣裳整齐,连面具都没有半分移位,她觉得自己是多余出现了。
这个胸有成足的状态,他一定是自己就能逃出去的吧?
黛禾毁灭春药的动静让她再次回过神来,她抬手解开丝带,金镂空眼罩顷刻掉落,露出那双漠然冰冷的眸子。
因为微垂眼皮朝下看,而更显睥睨高傲,似邪似仙。
她一手接住落下的眼罩,同时迈步朝铁笼而去。
掰掉眼罩侧面的一根金针,撬锁开门。
动作一气呵成。
却不走入笼中,她就站在笼外,看着坐着的人,道:“可以出来了吧?”
声音透着点阴冷,明明冷漠得让人生退,却又觉得神秘,让人心向往之。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对视良久,才漏出一声轻笑。
“你比我想象中,来得更早。”说话间已取下面具,他抬起头,笑,“我,很开心。”
他的笑容欠缺温度,但可以看出是真的开心。
孟淮妴的心微微发痒生热,竟也跟着觉出些甜头。
她的眉眼缓缓带笑,是染了人间烟火气的灵动,却又不愿让人看出而下巴微抬,挑眉质问:“怪哉,你竟然没有逃出?”
她都能和黛禾潜进来,他有绝顶高手在侧,还能逃不出?
男人俊美非凡,小麦肤色在昏暗中更显阴邪,但他目光却亮比星辰。
他道:“我等你来救我。”
孟淮妴忽而变脸,瞬间阴冷,横眉道:“为了验证感情,你让我涉险境?”
可以因为旁的涉险,可若对方拿她的安危验证感情,只能证明对方无情。
拓火君自己解开手脚的锁链,走出牢笼,站在她面前,坚定道:“不,我派了人保你无虞。”
孟淮妴半信半疑:“谁?”
这话问住了拓火君,他也不知来人会是谁,只能道:“出去再说,可随嫖客一同从一茶楼走出。”
“你果真出去过。”
孟淮妴疑心微敛,或许他真派了人。
开门,四人一同闪出。
找一身衣裳是极简单的,这儿遍地都是嫖客脱的衣裳,四人捡了几件套在身上。
孟淮妴头发挽起,拿出脂粉涂深脸庞,又随意地化了纹路和斑点。脂粉很劣质,在脸上干裂起皮,放大着每一个毛孔,如此一来,她看起来是个五官美但又很粗糙的青年女嫖客。
乔装是每一个势力的人手都必修的技能,另三人也都不用帮忙,各自沾取脂粉妆点自己。
等到走出茶楼,几人潜入巷子。
拓火君低声道:“出来。”
有一身影应声出现,行了中揖后站定。
黛禾警惕看着,显然此前毫无察觉。
那人身材健壮,头脸已经蒙好了,眼睛处蒙了镂空布条,但身上还穿着乔装所用的衣裳,他一把把衣裳扒开,露出里面的一身黑衣。
孟淮妴上下一打量,虽没见过真面目,但这打扮显然是王沫。
“王沫?你何时来到我身边的?”
王沫回道:“郡主,我是在您未初一刻写‘江白挑船’时来的。”
是了,能说出她练的字,真的在保护自己。
孟淮妴点头看向拓火君,他倒是确实有分寸。
拓火君则看向自己的两个属下,到底是常年跟在身边的,一个眼神,二人就明了,朝前后走了几步避开。
见他有话要说,孟淮妴也朝黛禾看去一眼,黛禾也到一旁站着去了。
孟淮妴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等待他下文。